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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后汉故事新编』马革裹尸

  • 本章共 3.53 千字
  • 最后修改于 2023-07-31

公元44年(汉光武二十年 )秋天,马援从西南方打仗回来,回来的士兵还不到一半,死在战场上的并不多,死在瘴气(就是恶性疟疾 )和疫病里的倒占了十分之四五。马援还没进城,朝廷上的文武百官都出来迎接他。

有个平陵人孟冀,是马援的好朋友,他也说了几句庆贺的话。马援对他说:“我希望您能够教导我。怎么您也说这一套话呢?从前伏波将军路博德设置了七个郡,才封了几百户,我倒得了这么大的赏赐。功劳小、赏赐大,怎么能够保得住呢?这一点,还得请您指教。”孟冀说:“我真笨,还没想到这一层。可是你老人家已经够辛苦了,还是在家里休养休养吧。”马援说:“不行!现在匈奴和乌桓还在扰乱,我正要向皇上请求让我去保卫北方。男子汉大丈夫,死也应该死在边疆上,用马革裹着尸首,送回来埋葬,那才像个样儿,怎么能够老待在家里跟妻子儿女过日子呢?”孟冀非常佩服他能够这么忠心耿耿地去保卫边疆。他说:“对!大丈夫就应该这样。”

果然,马援回来仅仅一个多月,匈奴和乌桓接连侵犯着天水、扶风、上党,连关中都起了恐慌。马援要求出去对付他们。汉光武派他去守襄国(县名,在河北省邢台县西南 )。匈奴和乌桓跟汉兵接触了一下,逃去了。原来匈奴趁着汉朝国内打仗,顾不到边塞外面的时候,又把西域各国当作自己的属国了。匈奴对待西域各国和汉朝对待他们不一样。汉朝只要他们不来侵犯中原就好了。以前跟他们来往,也是送给他们的东西多,向他们要的东西少。匈奴把西域各国收为属国,除了逼着他们纳税、进贡以外,还老勒索牲口和财物。因此,西域各国一听到中原又统一了,就有车师、鄯善、焉耆等十八个国家的国王打发他们的儿子到洛阳来,请求汉光武收留他们,再派都护去保护西域。汉光武因为中国刚平定下来,北方的部族还老来侵犯,自己没有力量去管西域的事,就送了不少的礼物给那十八个国王,好言好语地劝他们的王子回去。

莎车是跟匈奴联盟的。他一听到汉朝不派都护去,就进攻鄯善和车师,还杀了龟兹(Qiūcí )的国王。鄯善和车师又派他们的儿子到洛阳来伺候汉光武,再一次地请求他派都护去。汉光武还是不答应。他说:“我不能派大军去。你们要归附哪一国,东西南北随你们的便。”鄯善和车师这才死了心,只好再去归附匈奴。

没想到匈奴连年遭受了旱灾,蝗虫吃完了牧草,几千里都变成了不毛之地。人和牲口遭到了瘟疫,死了一大半。老单于一死,国内又发生了内乱。乌桓趁着机会,攻打匈奴,把他们大部分赶到几千里以北的地方去。匈奴南边的八个部四五万人公推日逐王为单于。这个南部的单于一心要和汉朝和好,希望汉光武能够像当年汉宣帝那样帮助呼韩邪单于,他自己也称为呼韩邪单于。这个呼韩邪单于派使者来要求汉朝,说他愿意永远做汉朝的屏风,挡住北边的敌人。

汉光武召集了大臣们商议这件事。大臣们都认为天下刚安定下来,中原空虚,不应当答应呼韩邪单于的要求。只有耿国(耿弇的兄弟 )主张应当像汉宣帝那样答应呼韩邪单于,可以叫他在东边抵抗鲜卑,在北边抵抗北匈奴,让他做个榜样去结交四边的部族。这么着,边防就更加巩固了。汉光武同意了耿国的话。打这儿起,匈奴就正式分成了南匈奴和北匈奴。

北边安定下来没有多久,南边的一个部族叫“五溪”(现在湖南、贵州交界的地方就是古代五溪的地方 ),又打到临沅县(属武陵郡,在郎州武陵县 )来。公元47年(汉光武二十三年 ),汉光武派将军刘尚去镇压。刘尚中了诱兵之计,全军覆没。接着又派李嵩和马成两个将军去。这第二次出兵又遭到了失败,中原大军接连两次被五溪族打败,五溪族更加厉害了。汉光武正为了这件事担心着,伏波将军马援要求再到南方去。那时候,马援已经六十二了。汉光武瞧了瞧马援,胡子都白了,怎么能再派他去打仗呢?他挺同情地说:“将军太老了。”可是马援不服老,就在殿外穿上铠甲、跨上战马,雄赳赳地来回跑了一转。汉光武瞧着,叹了一口气,说:“真硬朗,这老人家!”就派他带领着中郎将马武、耿舒(耿弇的兄弟 )等和四万人马去攻打五溪。

马援出发的时候,许多朋友出来送他,一直送到郊外。马援捋着银白的长胡须,又是高兴又是难受地对一位老朋友叫杜愔的(愔yīn )说:“我受了国家深厚的恩典,现在老了,正担心着不能马革裹尸,今天接受了命令往南边去,我就是死了,也可以闭上眼睛了。怕只怕豪门子弟常在皇上左右,可能挑拨离间、搬弄是非,这真叫我心里难受,放心不下。”杜愔只好劝慰他几句,请他爱护身子。马援就这么走了。

马援、马武、耿舒他们到了临乡(在武陵县古城山上 ),正碰到五溪人进攻县城。汉军跟他们打了一仗,杀了三千多人,五溪人就逃回去了。马援他们要去抄五溪人的老窝,往那边去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通过壶头山的,路近,可是难走;一条是通过充县的,道路平,可是远得多。耿舒主张走充县那一路。马援认为路远多费日子,多消耗粮草,不如走壶头山这一路。马援上了个奏章向汉光武请示。汉光武同意他的看法。他们就向壶头山出发。

没想到汉军到了壶头山,被五溪人围住了。四面山冈上和树林子里全是五溪人。马援他们不能在这种地方打仗,好容易找到了一块比较大的地方,把军队驻扎下来。可是天热、太阳毒,已经有好些士兵中暑死去。马援吩咐士兵分作两队:一队守住营寨,对付五溪人;一队在山岸上凿窑洞,使士兵可以在里面避避热气。他想用这个办法应付一个时期,只要他们到了平地,就可以打败他们了。五溪人一忽儿敲着鼓冲下来,一忽儿打个呼哨跑回去,弄得汉兵没法交战。马援不管太阳多么毒,瘴气怎么厉害,也不管五溪人出来还是回去,他总是跑到外面来回指挥,要不,就踮着脚瞭望着五溪人的动静。他手底下的人瞧见他流着汗,连胡子都湿了,央告他到窑洞里去歇歇。他笑着说:“老头儿不大怕热。你们进去吧。”左右被他感动得流下眼泪。

中郎将耿舒原来不主张走壶头山这一路的,现在大军扎在山腰里,打又打不过去,退又退不出来,心里有点怪马援。他就给他哥哥耿弇写了一封信,大意说马援不听他的话,以致大军到了这步田地,死了不少人,实在可惜等等。耿弇把这封信给汉光武看了。汉光武虽然自己曾经批准马援这么办,可是大军失利,只能怪将军,不能怪皇上,他派中郎将梁松到壶头山去责问马援,同时去监督马援的军队。

梁松是个驸马爷,骄傲自大,一向瞧不起马援。马援动身的时候对杜愔说的挑拨离间的豪门子弟,梁松就是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来梁松的父亲是马援的朋友,马援瞧着梁松做了皇上的姑爷,那种少年的骄横劲儿实在叫人看不过去。马援是他的长辈,曾经像老子似的批评过他。他就记下了恨心。这次他奉了命令去责问马援,还去监督他的军队,马援不是犯在他的手里了吗?梁松到了壶头山,马援已经害病死了。“死无对证”更方便,梁松爱怎么说就可以怎么说。

梁松上了个奏章,说马援不但这次犯了错误,而且上次在南方的时候,他拿了无数的珍珠,满载而归。不但梁松这么说,甚至于跟马援在一起的马武也说他确实得到了不少珍宝。汉光武相信了。他立刻废了新息侯的爵位,还要追办马援生前的罪。赶到马援的灵柩运到家里,他妻子不敢报丧,偷偷地埋在城外。马夫人亲自到宫里向汉光武请罪,汉光武把梁松的奏章交给她,让她自己看去。马夫人这才知道丈夫的冤屈。她上书给汉光武替马援申冤,接连上书到第六次,汉光武才答应从宽处理。

原来马援在南方的时候,害了风湿症。据当地的人说,米仁(乳白色,比大米大而圆,中有凹纹 )可以去风湿。马援吃了,果然有效验。他回来的时候,就买了不少粒头较大的米仁,装在车上,带回家里来了。梁松、马武可能偷眼见到过这些玩意儿,就当作珍珠看,害得马援革了爵位,坏了名誉,连灵柩都不能够好好地安葬。连以前跟马援要好的朋友和宾客们也没有一个敢上马家去吊孝的。就是有同情马援要说几句公道话的,也只能够在背地里说说。只有一个跟马援同郡的朱勃,他倒不是马援的朋友,也不是他的宾客,他隐居在农村里,可是他代打抱不平,大胆地上了一本替马援申诉冤屈。他说:“大将在外边,只要有人在里边说坏话,做君王的就很容易记住他的小过,忘了他的大功。”他接着把马援历来的大功说了一遍。他又说:“马援为朝廷出力二十二年了,亲身尝遍了北边冰天雪地和南边毒热瘴气的滋味,末了为国家丧了性命。他得到了什么呢?爵位绝了,名誉完了,家属不敢露面,亲戚朋友都害了怕,尸首没能够好好地下葬。死人不能够替自己辩护,活人不敢替他申冤。我真觉得痛心。”

汉光武看了朱勃的书信,才允许马家把马援的灵柩运到本乡去安葬,也不再追办马援的罪。可是马援凿窑洞抵制五溪族的办法得到了效果,别人因此立了功。原来五溪人在四面山冈上对抗了几个月,也有中暑死的,也有冒了瘴气害病的,再说粮草也不够了。他们没法再坚持下去,只好下山。下了山,到了平地,他们是打不过汉兵的。这么着,他们只好投降。别人因此立了功,可是马援也正因此受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