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汉故事新编』四面楚歌

霸王预料到只要在垓下守住一个月，汉兵粮草接不上，必然会退去。这个想法并不错。可是他没想到自己的粮道早已给汉兵截断，没法供应粮草了。霸王一连几天只叫将士守住阵营，不准出战。又过了几天，将士们进来报告，说：“三军没有粮，战马没有草，士兵们暗地里抱怨着。不如同心协力，杀出去，总比待在这儿等死强。”

虞子期和季布说：“八千子弟一向跟随大王，英勇非凡，汉兵见了他们没有一个不害怕的。大王不如带领他们冲杀出去。如果能够打开一路，我们各人带领本部人马保护娘娘，就可以紧接着跑出去了。”钟离昧、桓楚他们情愿跟着霸王先去打一阵。霸王也认为只有这样了。他就带领一支人马向前冲过去。楚军尽管大批地死伤，可是霸王的一支画戟谁也抵挡不住。他见了韩信更不能放过他。韩信只能一边作战，一边后退，还真给霸王打败了。霸王追了好几里地，杀散沿路的汉兵。可是打退一批，又来一批，杀出一层，还有一层。十万人马怎么敌得过韩信的三十万人马？一支画戟究竟对付不了韩信的十面埋伏。楚兵死伤了快一半。霸王虽然勇猛，他可也有个疲劳。这儿还没杀出去，那儿汉兵又围上来。四面八方全是敌人，霸王只好转过身来，跑回垓下大营里去，吩咐将士小心防守，准备瞅个机会再出战。

霸王进了自己的营帐，虞姬伺候他坐下，见他不开口，就问他：“大王今天怎么啦？”霸王叹了口气，说：“打败了！”虞姬从来没见到他打过败仗，心里不由得着急起来，可是她马上露出笑脸来安慰他，说：“胜败兵家常事，何必这样。咱们还是喝几杯，提提神吧。”霸王不愿意伤了虞姬的心，就说：“你这么体贴我，真叫我过意不去，你跟着我在军队里这些年了，没享过福，我还老给你添麻烦……”虞姬打断他的话，说：“大王，这话怎么说的？只要大王不离开我，我就够造化的了。”

她劝了霸王几杯酒，伺候他睡了，自己守着营帐，心里挺不踏实。到了定更的时候，只听见一阵阵的西风吹得树枝子“沙啦沙啦”地直响，好像有无数的冤魂抽抽噎噎地哭着似的。虞姬听了，一阵阵地直起鸡皮疙瘩。她正想躲到内帐里去，忽然听到风声里好像还夹着唱歌的声音，深更半夜，哪儿会有人唱歌？她慢慢地走到外边，仔细一听，不是唱歌又是什么？声音是由汉营里出来的，唱歌的人还真不少，唱的净是楚人的歌。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连忙进了内帐，叫醒霸王。霸王出来，细那么一听，四面八方全是楚歌。这一下子弄得他愣住了。他张着嘴，说不上话来。他拉着虞姬进了营帐，没着没落地对她说：“完了！难道刘邦已经打下西楚了吗？怎么汉营里能有这么多的楚人呢？”

他光知道刘邦的士兵大多是关中人，韩信的士兵大多是齐、赵、燕那些地区的人。他压根儿没想到英布的九江兵是临近汉水的老乡，是会唱楚歌的。张良就利用他们，教会了汉兵。他料到楚兵军心一乱，必然会大批地逃亡。他嘱咐汉兵见着逃出来的楚兵，不准阻拦。

楚人的歌声传到了楚营，楚营里的将士儿郎们听了家乡的歌，都想起家来了。他们眼看着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只好坐着等死。这会儿，父母、妻子、家乡、邻里，全给这歌声勾起来，谁还愿意待在这儿等死！开头，还只是三三两两地开了小差，后来干脆整批地溜走。连跟着霸王多年的将军，像季布、钟离昧他们也暗地里走了。这还不算，就是霸王自己的叔父项伯，也偷偷地投奔张良去了。大将们一走，小兵一哄而散。留下的大将只有虞子期、桓楚他们几个人，士兵只剩了千儿八百的子弟兵。楚军就这么自己垮了。

虞子期和桓楚进来，说：“士兵已经散了，四面全是楚歌，大王不如趁着天黑冲杀出去。”霸王叫他们在外边稍微等一会儿，准备在天亮以前一块儿突出重围去。

霸王一见大势已去，心里像刀子扎着似的。他什么也不计较，可是败在刘邦手里他是死也不服气的。他什么也不留恋，可是他要突围出去，没法保护虞姬，叫他怎么扔得下？他要突围出去，还得依靠那匹骑了多年的战马乌骓。他叫手下的人把乌骓带到帐内。霸王一面抚摩着那匹千里马，一面说：“你辛苦了这些年，弄得这么个下场。唉，咱们的命运太坏了！”虞姬见霸王这么难受地对着马说话，就叫马童把它拉开，可是乌骓静静地瞅着霸王，就是不肯走。怎么拉它，也是不走，霸王再也忍不住了，他喊了一声，随口用顶伤心的调子唱起来：

力气拔得起一座山，

气魄压倒了天下好汉；

时运不利乌骓不走，

可叹哪，可叹！

乌骓不走由它去，

虞姬呀虞姬，你可怎么办？

虞姬没等听完，早已变成泪人儿了。霸王安慰她，说：“像你这样一个又聪明又能干的大美人儿，总不至于受到太大的委屈。你要多多保重。”虞姬听了，伤心得更没法说。在这种情况底下，语言失去了力量。她只能又唱又说地哭着：

汉兵侵犯我土地，

四面楚歌夜深沉；

多情英雄气儿短，

我哪有心再做人！

虞子期进来说：“天快亮了，咱们走吧。”霸王还是不愿意离开虞姬。虞姬催着他，说：“大王快走吧！我就在这儿送大王了。啊，那边来的是谁？”哄得霸王一回头，说时迟，那时快，她拔出宝剑来，往脖子上一抹。霸王赶快去救，已经来不及了。虞子期一见他妹妹死了，也自杀了。霸王两手捂住脸，眼泪像泉水一样从眼眶里涌出来。桓楚听见帐里一片乱哄哄，进去一看，也止不住直掉眼泪。他刨了两个坑，把他们俩的尸首分别埋了。霸王跨上乌骓，带着八百多个子弟兵，好像受了伤的猛虎似的往汉营直扑过去。谁也来不及阻挡，谁也阻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