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汉故事新编』苏武牧羊

苏武到匈奴以前，有个汉朝的使者叫卫律，投降了匈奴。匈奴正需要有个汉人替他们出主意，就格外优待卫律，封他为丁灵王。卫律的副手虞常虽然跟着卫律投降了匈奴，可是心里很不乐意，老想暗杀卫律，逃回中原去。就因为没有帮手，不敢莽撞。他跟苏武的副手张胜本来是朋友。这次见了张胜，就暗地里对他说：“听说咱们的皇上恨透了卫律，我准备替朝廷把他射死。我母亲和兄弟都在中原，我不希望别的，只希望立了功，皇上能够照顾照顾我的母亲就是了。”张胜很表同情，愿意帮助他。谁知道虞常没把卫律射死，自己反倒给逮住了。单于叫卫律审问虞常。到了这个时候，张胜害怕起来。他把虞常跟他说的话全告诉了苏武。苏武急得什么似的，他说：“要是虞常供出了跟你同谋，咱们还得去上公堂。堂堂大国的使臣像犯人一样给人家审问，不是给朝廷丢脸吗？还不如早点自杀吧。”说着，他就拔出刀来，向脖子上抹去。张胜和常惠连忙拉住他的手，夺去了刀，才没让他死。

苏武只希望虞常不把张胜供出来就够造化的了。虞常受了各种残酷的刑罚，只承认张胜是他朋友，他们曾经说过话。卫律把他的供词交给单于，单于召集了大臣们商议治死汉朝的使者。有一个大臣劝住单于，说：“如果他们谋杀大王，也不过定个死罪。现在还没有这么严重，不如免了他们的罪，叫他们投降。”单于叫卫律去召苏武他们进去。

苏武听到卫律叫他投降，就对常惠他们说：“丧失气节、污辱使命，就算活下去，还有什么脸见人呢？”一面说，一面拔出刀来，又向脖子上抹去。卫律慌忙把他抱住，苏武的脖子已经受了重伤。他倒在地下，浑身是血。卫律叫人去请医生。常惠他们哭得不像样子。赶到医生到来，苏武还没醒过来。

匈奴的医生叫人刨个地坑，地坑里烧着文火（微微的、没有火焰的火；也写作煴火 ），铺上木板，把苏武仆在上面。医生用脚踩他的脊梁，让他的伤口出血。这么踩了半天，苏武才缓醒过来。然后给他涂上药膏子，扎住伤口，抬到营房里去。那个愿意帮助虞常的张胜已经关在监狱里了。

单于十分钦佩苏武，早早晚晚派人去问候，一直等到他痊愈了，才叫卫律想办法去劝他投降。卫律奉了单于的命令请苏武到公堂上坐下，让苏武好像旁听似的听他审问虞常和张胜的案子。

虞常态度强硬，他对卫律说：“要杀说杀，要剐就剐，我可不愿意跟你这个汉奸多说话。”卫律宣告虞常死罪，当时就把他杀了。

他对张胜说：“你是汉朝的使臣，不应该跟虞常同谋暗杀单于的大臣。你也有死罪。可是单于有个命令，投降的可以免罪。你要是说个‘不’字，我就砍了你的脑袋！”说着，他就拿起刀来向他举着。张胜贪生怕死，投降了。

卫律回过头来对苏武说：“您的副手有了死罪，您也得连坐。”苏武说：“我既不是同谋，又不是他的亲属，为什么要连坐？”卫律又拿起刀来，他还没砍过去，苏武脖子一挺，不动声色地等着。这一挺，反倒叫卫律的手缩回去了。他说：“苏先生，您听我说吧。我也是不得已才投降匈奴的。多蒙单于大恩，封我为王，给我几万个手下人和满山的马群。您瞧多么富贵呀。苏先生今天投降，明天就跟我一样。何必这么固执白白地丧了命？尸首扔在草野里，有谁知道呢？”

苏武不回答他。卫律又说：“先生听我劝告，我就跟先生结为兄弟。要不然，恐怕您不能再跟我见面了。”

苏武再也忍不住了，他站起来，用手指头指着卫律，骂着说：“卫律！你是汉人的儿子，做了汉朝的臣下，忘恩负义地背叛了朝廷，背叛了父母，厚颜无耻地投降了敌人，做了汉奸，亏你还有脸跟我说这些话！再说，单于信任你，叫你审问案子，决定生死。可是你不能平心静气地主持公道，反倒挑拨离间，引起两国的争端，你安的是什么心！你也不想想：南越杀了汉朝的使者，给汉朝灭了，改成了九个郡；大宛王杀了汉朝的使者，自己的脑袋给人送到长安去了。难道你也要叫单于学他们的样吗？你明明知道我是绝不会投降的，怎么逼我也没有用。我并不怕死，可是匈奴要是闯了祸，我看你也逃不了。”

苏武这种理直气壮的责备，连卫律这样的人听了，也红了脸，他只好去向单于报告。单于不得不称赞苏武，可是他更加要想办法叫苏武投降。他想折磨他的身子，叫他屈服。他把苏武下了地窖，不给他吃的、喝的。这个办法可真毒辣，两三天饿下来就叫苏武受不了啦。没有吃的已经够受的了，想不到没有喝的，简直连喘气都喘不过来。苏武不怕死，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他要争取活着坚持正义。正好天下大雪，破破烂烂的地窖里也全是雪，他就大口地吃。嘴倒是不渴了，肚子还是饿的。在没法当中他把扔在地窖里的破旧的皮带、羊皮片什么的啃着吃下去。这么着，他又过了几天。

匈奴见苏武还活着，只好把他放出来。单于要封他为王，他可不干。末了，单于把他充军到北海（就是贝加尔湖 ），叫他在那边放羊。那个副手常惠也像苏武一样不肯投降，单于罚他做苦工，故意不让他跟苏武在一块儿。

苏武到了北海，口粮不够，他就挖野菜，逮野鼠，作为补充。吃的、喝的，是冷是热，他都不在乎，最叫他念念不忘的是他没完成使者的使命。他永远拿着汉朝的使节，始终还是个汉朝的使者。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跟他同生同死的就剩下这根使节了。他从这根使节上得到了安慰。他从每一节的穗子上瞧见了他白头发的母亲，瞧见了他长着胡子的皇上，瞧见了中原的麦穗，瞧见了他所热爱的整个国家。他拿着使节放羊，抱着使节睡觉，他还想着总有一天能够拿着使节回去。

一年一年地过去了，苏武一直在北海放羊。他不知道汉朝有没有再派使者来，也不知道汉武帝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