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汉故事新编』一笔勾销

代相陈豨和淮阴侯韩信素来很有交情。上回汉高祖叫陈豨去镇守代地，他临走的时候，曾经到韩信那儿去辞行。代地接近匈奴，派到那儿去的人都觉得有点委屈。陈豨免不了在韩信面前透露了一些内心的牢骚。韩信拉着他的手，两个人在月亮底下小声谈了好一会儿。

陈豨到了代地，结交当地的豪强，准备自己的力量。他一向羡慕魏公子信陵君好客的派头，也收了不少门客。有一次，他路过赵国，跟随着的门客就有一千多，邯郸街道上都挤满了车马。赵相周昌听到陈豨路过邯郸，马上出去迎接，见他带着这么多人马，就起了疑。太上皇出殡的时候，周昌暗地里提醒汉高祖一下，请他提防着陈豨。

汉高祖派人去调查，只查出陈豨的门客确实有些不法的勾当，可还没看出有什么谋反的举动。汉高祖叫陈豨到长安来，他又不去。那几个投降了匈奴的汉朝将军韩王信、王黄、曼邱臣等知道了陈豨和汉高祖有了意见，就暗暗地跟他联络起来。那些受了汉高祖压制的商人们大批地去投奔陈豨。陈豨有了国内、国外的帮助，胆儿更大，他自称为代王，夺取了赵、代不少城邑。汉高祖这才发兵亲自去征伐陈豨。

汉高祖到了邯郸，恐怕兵马不够，就向梁王彭越和淮南王英布调兵。他们占领着自己的地盘，都不愿意发兵，说是病了，不能来。汉高祖有苦说不出，只好就地招募士兵。周昌对汉高祖说：“常山郡一个地区就丢了二十个城，这些郡守、县尉都该杀。”汉高祖说：“他们都反了吗？”周昌说：“反正他们都投降了陈豨。”汉高祖说：“这是因为力量不够。郡守、县尉和老百姓都是没有罪的。”

他就一面发出通告，号召赵、代的官员和老百姓及早反正，不咎既往，一面吩咐周昌招募赵地的壮士，有能耐的就拜为将军。招募了多少天，只挑了四个人凑合着可以带兵。汉高祖就拜他们为将军，还封给他们每人一千户。手下的人都奇怪起来。他们说：“这四个人还没立过功，怎么一上来就受了封？”汉高祖说：“这不是你们能知道的。你们想想：赵、代的城邑一大半都给陈豨夺去了，我向天下调兵，他们都不肯来。现在只好靠着邯郸的士兵打仗。为了奖励赵地的子弟，我对这四千户又有什么舍不得的！”果然，这么一来，从军的人数一下子就增加了不少。

汉高祖又探听到陈豨的将军们大多是商人出身的。他就拿出大量的黄金把他们一个一个地收买过来。这样布置停当了，才亲自率领着大将周勃、王陵、樊哙、灌婴等分头进攻。没有多少日子，汉军杀了王黄、曼邱臣、韩王信，平定了代地。陈豨打得一败涂地，逃奔匈奴去了。汉高祖仍旧把赵、代分为两国，立薄姬生的儿子刘恒为代王，以晋阳为都城。他嘱咐周勃留在那儿防备着陈豨，自己又回到了洛阳。

他到了洛阳，才知道吕后已经把淮阴侯韩信杀了。原来汉高祖发兵去征伐陈豨的时候，要带他一块儿去。韩信不愿意，他告了病假，住在家里。正当大将周勃和陈豨交战的时候，有人告发韩信，说他谋反。原来韩信的一个门客得罪了韩信，韩信要杀他。那个门客的兄弟就向吕氏告发，说陈豨临走的时候，曾经到韩信那儿去辞行。韩信说了：“代地人马强壮，是个出精兵的好地方，您又是皇上亲信的大臣，如果有人说您叛变，皇上是不会轻易相信的。除非一而再、再而三地告您，皇上才会冒火儿。他一冒火儿，必然亲自出去跟您对敌，那我准在这儿接应您。您得好好儿地准备实力。”吕后听了，急得什么似的，连忙跟丞相萧何商量。他们商量完了，立刻打发一个心腹扮作士兵，偷偷地往北边去，再大模大样地从北边回到长安来，说是皇上派他来的，他假意地说：“陈豨已经杀了，赵、代也平定了，皇上快回来了。”

大臣们得到了这个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地都到宫里来贺喜，只有韩信“有病”没来。萧何亲自去看韩信，劝他进宫，免得给人家议论。韩信认为有萧何陪他去，想必不至于出什么岔儿。他就跟着萧何到长乐钟室（挂钟的屋子 ）去拜见吕后。韩信刚一进门，就给埋伏在那儿的武士们拿住了。

吕后骂着说：“你为什么跟陈豨串通，做他的内应？”韩信当然不承认。吕后冷笑着说：“皇上已经送信来了，陈豨供出是你主使的，你还敢抵赖！”当时她就吩咐武士们把韩信推出去砍了。韩信眼睛望着天，叹了一声，说：“我不听蒯彻的话，后悔也晚了，今天反倒受了娘儿们的欺诈，真是天数！”

有人说吕后把韩信的“十大功劳，一笔勾销”；也有人说这是因为韩信自己认为功劳大，不肯一心一意地伺候皇上，十大功劳是他自己勾销的；可是灭了韩信的三族，未免太过分。当初萧何月下追韩信，尽力推荐他做了大将。帮他成功的是萧何。以后韩信和汉高祖有了意见，萧何从来没好好儿地劝告过韩信。今天杀了韩信，灭了他三族的也是萧何。所以直到现在我们有这么一句话：“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汉高祖到了长安，问吕后：“他临死有什么话没有？”吕后告诉他韩信后悔没听蒯彻的话。汉高祖知道蒯彻是齐人，当时就吩咐齐相曹参把他拿来办罪。蒯彻解到长安，汉高祖亲自审问他：“你撺掇淮阴侯谋反吗？”蒯彻说：“是啊！我原来劝他自立为王，三分天下。可惜韩信这小子不听我的话。要不然，怎么会弄得灭门呢？”汉高祖火儿了，要杀他。蒯彻说：“秦国丢了一只鹿，天下人都抢着去逮，谁跑得快，谁逮住，就是谁的。那时候，天下的人并不是皇上的臣下，并没有什么君臣的分别。我只知道韩信，不知道皇上，这能怪我吗？就是到了今天，暗地里想做皇帝的人也不是没有，皇上能把他们斩尽杀绝吗？要是皇上因为我过去忠于主人就把我杀了，皇上就用这个去劝化自己的臣下吗？”

汉高祖笑了笑，对左右说：“他倒是个忠臣。”他就免了蒯彻的罪，还叫他做官。蒯彻央告着说：“我哪儿有脸再做官？请皇上看在韩信过去的功劳上，仍旧封他为楚王，赏给他一块坟地，这就是皇上的大恩了。”汉高祖答应了，吩咐蒯彻按照安葬楚王的礼节把韩信的尸首葬在淮阴。

汉高祖能够释放蒯彻，可不能不追查梁王彭越。叫他一块儿去征伐陈豨，他不去，说是病了。害病也不能这么巧哇，刚好就跟韩信同时害了病。汉高祖派人去责备他，要他马上来朝见。胳膊拗不过大腿去，彭越只好来认错。汉高祖因为查不出彭越谋反的真凭实据来，再说刚杀了韩信，也不好意思再杀大臣，就从轻发落，免了他的死罪，把他罚做平民，搬到蜀地青衣县（就是四川省雅安市 ）去住。彭越只好忍受着去了。

到了郑县（陕西省郑县 ），恰巧碰到吕后从长安来。吕后问他是怎么回事。彭越流着眼泪，口口声声地说是冤枉。他苦苦地央告吕后替他说情，希望让他住在本乡昌邑。吕后答应了他，把他带到洛阳来。彭越半道上碰到了吕后，真是遇到了救星，千恩万谢地跟着她回来了。

吕后到了洛阳，对汉高祖说：“彭越是个壮士，您怎么能把他送到蜀地去？我把他带回来了。”汉高祖说：“你带他回来干什么？”吕后挺了挺腰，说：“要办他就办个透。不用他，又留着他，这是给自己找麻烦。”她又数落彭越谋反的罪状，说得汉高祖不能不依，就把梁王彭越杀了，还灭了他的三族。

汉高祖为了集中统治国家，本来就不愿意把土地封给功臣的。他把梁地分为两大区，东北部仍旧称为梁地，西南部称为淮阳。把后宫所生的两个儿子刘恢和刘友封了王，刘恢为梁王，刘友为淮阳王。为了警告三心二意的诸侯，他又把彭越的尸首剁成碎块，煮成肉酱，分送给各地的诸侯，让他们尝尝割据地盘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