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汉故事新编』白登被围

冒顿原来是匈奴的首领头曼单于的太子。头曼单于爱上了一个美人儿，立她为阏氏（Yānzhī，就是皇后的意思 ）。阏氏生了个儿子，头曼单于就打算废去太子冒顿，要把小儿子立为太子。他采用借刀杀人的办法，派太子冒顿到月氏（Yuèzhī，部族名，在甘肃延沙一带 ）去做抵押，接着就发兵进攻月氏。月氏当然要杀冒顿。冒顿偷了一匹快马，一个人逃回来了。头曼单于知道冒顿有胆量，就派他做将军，带领一万人马。

冒顿忘不了他父亲借刀杀人的仇恨，又怕太子的地位保不住，就加紧操练人马，准备实力。他发明一种箭，射出去能发出很大的声音，叫作“响箭”（古文叫“鸣镝” ）。他下了一道命令：他射了响箭，其余的人都得向同一目标射去，凡是不向响箭所指的那个目标射去的，就得砍头。在打猎的时候，见了一只野兽，只要用响箭一射，没有射不着的。有一次他用响箭射自己的一匹快马，有几个手下人不敢动手，他就把他们杀了。又有一次，他拿响箭射自己最宠爱的女人，又有几个人不敢动手，他又把他们杀了。过了几天，他拿响箭射单于的一匹快马，手下人全都跟着他射那匹马。冒顿这才知道他的手下人已经完全听他指挥了。

公元前209年（秦二世元年 ），有这么一天，他跟着父亲头曼单于一块儿打猎，他用响箭射头曼，他的手下人一齐都射头曼。冒顿接着杀了他的后妈和小兄弟，自己做了单于。那时候，东胡（部族名，在匈奴东边，所以叫东胡 ）挺强，东胡王听到冒顿杀了他父亲，自立为单于，就派使者来，要头曼的一匹千里马。冒顿问大臣们怎么办。他们说：“千里马是匈奴的宝贝，咱们不能给。”冒顿说：“为了结交邻国，难道我舍不得一匹马吗？”他就把千里马送给东胡。

东胡王认为冒顿怕他，又派使者来，要冒顿的阏氏。冒顿又问大臣们怎么办。他们可火儿了。他们说：“东胡太没有道理了，这回非打他们一下不可。”冒顿说：“为了结交邻国，难道我舍不得一个女人吗？”他就把阏氏送给东胡。

东胡王这才知道冒顿不敢得罪他。他一面往西边侵略过来，一面派使者来要求冒顿把东胡和匈奴之间的一块土地让给东胡。他说：“这块土地对匈奴一点儿也没有用处，又没有人，你们从来不到这儿来，请让给我们吧。”冒顿又问大臣们怎么办。他们说：“那是我们已经扔了的地方，给他们也行，不给他们也行。”这会儿冒顿可火儿了。他说：“什么话！土地是国家的根本，一寸也不能让给人家！”他立刻带领着大队人马往东打过去。东胡王小看冒顿，没作准备。突然瞧见匈奴的大队人马打过来，弄得手忙脚乱，没法抵抗。冒顿单于杀了东胡王，灭了东胡，把东胡人和牲口一股脑儿全都带到匈奴这边来。

冒顿灭了东胡又往西打败了月氏，把他们赶到很远的地方去。接着，匈奴到南边来，并吞了楼烦（古代的国名，在山西省神池和五寨两个县 ）和白洋（白洋王住在河南 ），把从前蒙恬所收复的北方的土地全夺去了，一直到了肤施（就是延安 ），还屡次侵犯燕、代。那时候，汉王和楚王自己正忙于战争，谁也不去抵抗匈奴。匈奴趁着这个机会，大大扩张了势力。

公元前200年（汉高祖七年 ），冒顿单于带领四十多万人马，分头往南边过来，很快地占领了马邑，一直到了太原，围住晋阳。冒顿单于又利用投降匈奴的中原将士韩王信、曼邱臣（曼邱，姓；臣，名 ）、王黄、赵利等进攻别的城邑。汉高祖这才亲自出马去跟匈奴对敌。

那年冬天，下了大雪，天气特别冷。中原的士兵没碰到过这么冷的北方天气，又没有防寒的装备，冻坏了不少人，十个人当中竟有两三个人冻得掉下手指头来的。按说，中原的军队在这种情况底下，准得打败仗，逃回去。可是正相反，他们接连着打赢了几阵，听说连冒顿单于也离开晋阳，逃到代谷（在山西省代县西北 ）去了。

汉高祖进了晋阳，有人报告他说前队兵马节节胜利，就想大举进攻。他是打仗的行家，不肯轻举妄动的，就先后派了十个使者去侦察冒顿部下的情况。十个使者一个一个地回来，不约而同地报告，说：“冒顿部下大多都是老弱残兵，连他们的马都是挺瘦的。咱们赶快追上去，准打胜仗。”汉高祖就亲自带领着一队骑兵从晋阳出发。可是他处处小心，还怕那些使者的报告不一定可靠，特意派奉春君刘敬（就是建议迁都关中的娄敬 ）往匈奴营里去，说是来跟冒顿谈判的，实际上是再去侦察一次。

刘敬回来，说：“我看到的匈奴人马正像前十个使者报告的一样，都是老弱残兵。不过这当中准有鬼。如果匈奴的人马真是这个样儿的，他们怎么敢来侵犯中原？我认为冒顿单于一定把精兵藏起来，故意拿这些老弱残兵摆个样儿让咱们去看。皇上千万不可上他的当。”汉高祖开口大骂刘敬，说：“你这个小子仗着一张嘴皮子做了官，现在竟敢胡说八道地阻拦我的军队！”他吩咐左右把刘敬拿下，送到广武（在山西省代县；跟河南的广武是另一地方 ）监狱里去，准备打了胜仗，回来再收拾他。

汉高祖恐怕慢了一步，把冒顿放跑了，就带着自己的一队骑兵急急地先追上去。步兵不能跑得这么快，只好落在后头。汉高祖的一队人马刚到平城（就是现在的大同 ），突然听见到处都响起了呼哨，匈奴兵好像蚂蚁似的从四面八方围上来。汉高祖赶紧下令对敌，可是这一点兵马顶什么事。匈奴兵个个人强马壮，哪儿有一个老弱残兵？哪儿有一匹瘦马？汉高祖一见汉兵抵挡不住，平地上藏不起来，也躲不开，就立刻下令去占领东北角上的一个山头。他们拼命打开一条出路，退到白登山去（山在大同东 ）。汉高祖究竟机灵，占领了白登山，守住山口要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入，不管匈奴的兵马多么厉害，一时也没法打上来。

汉兵三十多万，虽然都掉了队，只要半天或者一天工夫，就赶得上来。会齐了三十多万的中原大军，还怕打不过匈奴吗？哪儿知道冒顿单于早已把四十多万兵马布置成了一个天罗地网。他只用几万人围住白登，其余的兵马分头在要路口上埋伏着，截击汉兵。汉兵不让他们消灭已经是上上大吉，根本没法过来解围。白登山上的汉军就这么不折不扣地变成了孤军。

他们接连困守了几天，没法逃出去。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看来都得死在山上了。到了第四天，陈平瞧见山下一男一女骑着马来回指挥着匈奴兵。他挺纳闷儿，怎么军营里还有女人？一打听，才知道是冒顿单于和阏氏两口子。他猛一下从阏氏身上想出一条计策。他和汉高祖一商量，汉高祖叫他赶快办去。

第二天，陈平打发一个使者带着黄金、珠宝和一幅图画去见阏氏。使者一路行贿，买通了匈奴的小兵，请他们想办法带他去见阏氏。“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小兵并不是鬼，推起磨来就更利落了。使者见了阏氏，献上礼物，说：“这都是中原皇帝送给匈奴皇后的。中原皇帝情愿同匈奴大王和好，所以送礼物给匈奴皇后，请您帮忙。”阏氏见了这么多黄澄澄的金子，亮晶晶的珍珠，心里挺高兴，全都收下。还有一幅图画，她展开来一瞧，皱着眉头子，说：“这幅女人图有什么用呢？”使者说：“中原皇帝恐怕匈奴大王不答应，不肯退兵，就准备把中原第一号大美人儿献给匈奴大王。这是她的图形，先给匈奴大王看个样子。”阏氏摇晃着脑袋，说：“这用不着。拿回去吧！我请单于退兵就是了。”使者卷起图画，谢过阏氏回去了。

当天晚上，阏氏对冒顿说：“听说中原的诸侯和全中原的兵马像山一样地压下来了。咱们不能在这儿等死，还是早点回去吧。匈奴灭不了中原，中原灭不了匈奴，还不如做个人情，叫他们经常多送些礼物来，这倒是实惠。这儿没有大草原，不能放羊、牧马。再说我在这儿水土不服，老像害着病似的。”阏氏一边说，一边手指头直揉太阳穴。

冒顿说：“我也正在怀疑，他们被围在山上这么多日子了，怎么能不着慌呢？他们老是这么安安静静的好像等候着什么似的。再说韩王信、曼邱臣、王黄、赵利他们到今天还没到这儿来，这些中原将士也许是假投降，跟汉兵通了气。要是他们内外夹攻，咱们前后受敌，那可就糟了。”冒顿和阏氏商量下来，决定送个人情，将来好向中原皇帝多要些东西。第二天一清早，冒顿下令撤开一只角，放汉兵出去。

汉高祖听了使者的回报，一夜没睡好。天一亮，往山下一瞧，果然匈奴兵撤开了一只角。陈平还不放心，叫弓箭手拉满了弓朝着左右两旁，保护着汉高祖慢慢地下了山。匈奴兵瞧着他们下来，不去拦阻，弓箭手也没发箭。汉高祖提心吊胆地走出了包围圈，这才马上加鞭，一口气逃到广武。他定了定神，首先把刘敬放出来，向他赔不是，说：“我没听你的话，差点不能再和你见面了。”他加封刘敬为关内侯，把那十个劝他进攻的使者一律斩了。可是韩王信他们投降了匈奴，一时还不能把他们抓来办罪，究竟还不能解恨。这会儿被围困了七天，总算逃出了虎口，眼下也没有力量再去征伐他们。他只好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