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郑子家告赵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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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最后修改于 2023-05-20

繁体原文

晉侯合諸侯于扈,平宋也。於是晉侯不見鄭伯,以為貳于楚也。 鄭子家使執訊而與之書,以告趙宣子,曰:「寡君即位三年,召蔡侯而與之事君。九月,蔡侯入于敝邑以行;敝邑以侯宣多之難,寡君是以不得與蔡侯偕。十一月,克減侯宣多,而隨蔡侯以朝於執事。

十二年六月,歸生佐寡君之嫡夷,以請陳侯於楚,而朝諸君。十四年七月,寡君又朝以蕆陳事。十五年五月,陳侯自敝邑往朝於君。往年正月,燭之武往朝夷也。八月,寡君又往朝。以陳、蔡之密邇於楚,而不敢貳焉,則敝邑之故也。雖敝邑之事君,何以不免?在位之中,一朝于襄,而再見於君。夷與孤之二三臣,相及於絳。雖我小國,則蔑以過之矣。

今大國曰:『爾未逞吾志。』敝邑有亡,無以加焉!古人有言曰:『畏首畏尾,身其餘幾?』又曰:『鹿死不擇音。』小國之事大國也,德,則其人也;不德,則其鹿也。鋌而走險,急何能擇?命之罔極,亦知亡矣。將悉敝賦,以待於鯈,唯執事命之。

文公二年,朝於齊;四年,為齊侵蔡,亦獲成於楚。居大國之閒,而從於強令,豈其罪也?大國若弗圖,無所逃命。」

晉鞏朔行成於鄭,趙穿、公婿池為質焉。

文公十七年
左傳

简体注释版

晋侯〈灵公。〉合诸侯于扈,〈户, ○扈,郑地。〉平宋也。〈平宋乱以立文公。〉于是晋侯不见郑伯,〈穆公。〉以为贰于楚也。〈以其有二心于楚,故不与相见。〉

郑子家〈公子归生。〉使执讯而与之书,〈执讯,通讯问之官。〉以告赵宣子,〈晋卿赵盾。〉曰:“〈下皆书辞。〉寡君即位三年,召蔡侯〈庄公。〉而与之事君。〈君,晋襄公。〉九月,蔡侯入于敝邑以行。敝邑以侯宣多〈郑大夫。〉之难,〈去声, ○侯宣多以援立穆公之故,恃宠专权而作乱。〉寡君是以不得与蔡侯偕。十一月,克减侯宣多,〈克减,少除其难也。〉而随蔡侯以朝〈潮。〉于执事。〈踵蔡庄公朝晋之后,即来朝也。 ○朝襄一。〉十二年六月,归生〈子家自称名。〉佐寡君之嫡夷,〈郑太子名夷。〉以请陈侯〈共公。〉于楚,而朝诸君。〈陈共公将朝晋而畏楚,故归生辅太子夷,先为请命于楚。君,晋灵公。 ○朝灵二。〉十四年七月,寡君又朝,以蒇〈谄。〉陈事。〈蒇,成也。郑穆又亲朝,以成往年陈公之好。 ○朝灵三。〉十五年五月,陈侯〈灵公。〉自敝邑往朝于君。〈陈灵新即位,自郑入朝。 ○朝灵四。〉往年正月,烛之武〈郑大夫。〉往朝夷也。〈烛之武又辅太子夷往朝于晋。“往朝夷”三字是倒语。 ○朝灵五。〉八月,寡君又往朝。〈郑穆又亲朝。○朝灵六。 ○已上叙朝晋之数,叙朝晋之年,叙朝晋之月,叙朝晋之人。真是帐簿皆成妙文。下复结算一通,妙,妙。〉以陈蔡之密迩于楚,而不敢贰焉,则敝邑之故也。〈陈蔡之朝,皆郑之功。 ○结上召蔡侯,请陈侯,往朝君三事。〉虽敝邑之事君,何以不免。〈无论陈蔡。虽以郑自己事晋而言,何以不免于罪。 ○百忙中复作此二语。以起下二层意,何等委婉。〉在位之中,一朝于襄,而再见〈现。〉于君。〈结上随蔡侯蒇陈事,又往朝三事。〉夷与孤之二三臣,相及于绛。〈夷,郑太子。孤,谓君也。二三臣,谓烛之武及子家自谓。绛,晋都邑。相及于绛,谓朝晋不绝也。 ○结上归生佐夷,烛之武往朝夷二事。〉虽我小国,则蔑以过之矣。〈郑虽小国,其事晋无以过之矣。 ○又总结一笔,遒紧。〉今大国曰:‘尔未逞吾志。’〈逞,快也。 ○只一句点题。〉敝邑有亡,无以加焉。〈郑国唯有灭亡而已,不能复加其事晋之礼也。 ○八字激切而沉痛。下乃引古人成语,曲曲转出,不能复事晋意。〉古人有言曰:‘畏首畏尾,身其馀几?’〈上声, ○既畏首,又畏尾,则身之不畏者,有几何哉。〉又曰:‘鹿死不择音。’〈同荫。 ○鹿将死,不暇择庇荫之所。〉小国之事大国也,德,则其人也;不德,则其鹿也。〈德,恩恤也。言以人视我,我还是人。以鹿视我,我便是鹿。 ○奇思创解。〉〈挺。〉而走险,急何能择?〈铤,疾走貌。鹿知死而走险,何暇择荫。国知危而事大,何暇择邻。皆由急则生变也。〉命之罔极,亦知亡矣。〈晋命过苛,无有穷极。事之亦亡,叛之亦亡,郑已知之矣。 ○“亡”字呼应。〉将悉敝赋,以待于鯈,〈酬。〉唯执事命之。〈赋,兵也。鯈,晋郑之境。言将尽起郑兵,以待于鯈地,唯听晋执事之命令也。 ○收紧敌晋意。〉文公二年,朝于齐。四年,为〈去声。〉齐侵蔡,亦获成于楚。〈郑文公二年,朝于齐桓公。后复从齐侵蔡,蔡属楚而郑为齐侵之。宜获罪于楚,而反获成。 ○晋责郑贰于楚,忽反写楚之宽大以讽晋。奇妙。〉居大国之间,而从于强令,岂其罪也?〈郑居晋楚之间,而从于大国之强令,未可执以为罪。言贰楚出于不得已也。 ○开胸放喉,索性承认,妙妙。〉大国若弗图,无所逃命。”〈晋若弗图恤郑国,则唯晋所命,不敢逃避也。 ○结语,多少激烈愤懑!〉

晋巩〈拱。〉〈晋大夫。〉行成于郑,赵穿,〈晋卿。〉公婿池〈晋侯女婿。〉为质〈至。〉焉。〈晋见郑之词强,故使巩朔行成。而赵穿,公婿池为质于郑以示信。此以见晋之失政,而霸业之衰也。〉

前幅寫事晉唯謹,逐年逐月算之,猶爲兢兢畏大國之言。後幅寫到晉之不知恤小,鄭亦不能復耐,竟說出貳楚亦勢之不得不然。晉必欲見罪,我亦顧忌不得許多。一團憤懣之氣,令人難犯,所以晉人竟爲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