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得道传』第98回　白蛇历劫成正果　孝子割臂遇神仙

却说八仙成道升天，由元始老君、瑶池王母、九天玄女、各位神仙领袖导引朝天。玉帝赐宴赐爵，并每人洞府一处。特派太白金星李长庚，率领天府匠人，前去各山修建洞府。铁拐先生住华山紫霞洞，张果在武当山白露岩，蓝采和住王屋山绉云谷，吕洞宾住峨嵋山纤云崖，何仙姑住庐山玉屋洞，韩湘子住嵩山碧云峰，钟离权住终南山一线天，曹国舅住衡山玉妙峰，这便是今人所称的八洞神仙。各府洞中，均有清奇幽雅的景色，四时不谢的名花。并有玉帝及各位道祖颁赏，并各人师傅师伯叔弟兄们赐赠的器具，没有一样不是珍奇瑰丽巧夺天工。

八仙受职谢赏。玉帝特宣旨意，大致说，前因天宫不靖，求贤为辅，得诸仙领袖，荐拔真才。数千年间先后共得八仙，皆道行高深神通广大之士。业已各赐显爵，随朝供职。惟念今近下界人心日趋卑下，世风愈趋邪靡，世局因而多事。久拟简派贤能分赴凡间各处，随时化身民人，惩淫劝善。当以真才难得，迄未举行。今八仙皆来自人间，洞悉世情，倘令置身下界，必能挽救世风。已经商同元始老君等各大仙祖，共赞斯议。并幸现时天庭安谧，穹宇澄清，天府职颇清闲，正可乘时分派下凡，周游四海，如此于燮理阴阳之暇，兼任化迪下民之职。八仙受命，无不欢喜舞蹈，颂扬圣德。诸事既了，各归所赐洞府，休憩一时。

到了北宋末年，天下大乱，诸仙方又连袂出山。先在华山铁拐先生处会集。因闻苏杭一带近来颇称富庶，而杭州西湖，得历代名人点缀修理，已成全世界第一名胜之区。吕祖首先创议至两处一游，然后分道各散，巡游天下一周，以便会齐复旨。大众听说无不赞同，于是大家驾云而起，都到长江下流金山脚下，按落云头。缘何仙姑、李铁拐等几位仙人，和这金山历史有些联系，因此首先降集此地。大家寻访了一回古迹，都不禁有些感慨！

张果、采和问起龙王亲书墨迹现在尚可寻找否？何仙姑笑道：“这倒真是一件极好的古迹，可惜被这妖蛇毁沉江底去了。列位不晓得白蛇精水漫金山的事情么？”众仙有不及知道的，忙问：“是怎生一回事儿？”仙姑见问，道：“说起这事，真是好笑好气。”因对吕祖笑说：“道兄，你该知道一些。”吕祖呸了一声道：“我怎知道这妖精鬼怪的事情。”何仙姑对着张果笑道：“张道友，你听听我们这位吕道友，可也算得神仙中最最势利无良的人了。”一句话说得众仙掩口葫芦，莫名其妙，都向吕祖好笑。说得吕祖哈哈大笑起来道：“好了。任你们怎样编派我去，大凡神仙中最下流不堪的事情，都归到我身上来。就是列位当中，有甚不好听的事情，也请一起推在我吕洞宾的身上，横竖我是抱定藏纳污垢以身殉道的主张，凭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这还不客气么？”众仙听了，又哄然大笑起来。仙姑笑道：“你说我编派你么？且慢刁嘴！待我说出这段故事出来，大家公平一下，看你可是不是势利昧良之辈。你记得我在庐山对你说的话吗？知道这白蛇是什么人啊！”吕祖听了，一时还想不起来，就是张果也还糊里糊涂，不甚明白。仙姑指着吕祖点头冷笑说道：“好个丧尽天良的势利神仙，本来我还没甚意气，如今见你这般无情，倒真个引起我一肚皮的肝火来了。说句老实话，这般古迹，非问你索赔不可。因为这东西，是你的亲丈母将他推下江中去的呀！”

此言一出，更惹得众仙笑皱了肚子。吕祖也才恍然大悟，反对张仙笑道：“原来他说的是这段事情，师叔大概也能记得起来。我在唐玄宗时候，那时你还做唐天子的国师咧！你可记得跟我去看一个勾栏女子，名叫白牡丹的？”一语未了，张仙突然省悟道：“看来这蛇精一定是白牡丹的母亲，所以吕贤侄倒成了蛇精的姑爷了。贤侄台，不是我也跟着人家批评你的不是，既是你令亲做的事情，你如何诿称不知。这便显得你的狡猾！要是你真个完全不明不白，和他们一无往来，这又见得你的无情无义。设或眼见他们势败，所以假作痴呆，那又不免有些势利。”

这张仙本是八仙中第一忠厚人儿，大家难得听他笑话。如今见他也取笑起吕祖来，益发全体哄堂说：“张老是我们队里的圣人，他的说话，焉得有差。吕公还有什么为难，也请说来，大家再做个公评。”吕祖听了，只是笑，不吱一声。仙姑才把这件故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原来蛇精自从投生为朱家妇人，和他恩人为奸之后，先被吕祖察破奸情，后得仙姑亲去破案。这妇人自谓志在报德，与寻常奸情不同。虽然杀死二命，总因二人先和自己作对，使他不得报恩，因此将他们谋死，这也出于无可如何，与寻常杀人情迹又属大异。因此痛恨仙姑，不该横身干涉，坏他的好事，害他的性命，身死之后，冤气不散。本来他这等恶鬼，早该落在阴间饱受种种冥刑，却又得他教主出力，向冥王交涉，硬硬索去鬼魂，藏在自己一件法宝叫做还魂袋的。在这中间，藏了二三百年，常常喷以法水。先是一缕黑气，后来渐渐结成蛇形，才将他放出袋来，教他修炼法术，变化人身。至宋神宗年间，方又修炼成功。闻得恩人又转世为人，在杭州西子湖头，姓许名仙。白蛇一灵不昧，志切报恩。请于师父，就想下山入浙去寻访姓许的恩人。通天教主知他此去尚多风波，原是执意不允。这白蛇自从得知恩人在世消息，昼夜不安，坐立不定。过了几时，竟瞒了教主私自下山，寻到这许仙，和他配成正式夫妇，帮助他成家立业，发得数十万大财。庆赏端阳，白蛇饮酒过度，现出原身，乃是一条狼狼犺犺又粗又大又雄伟的大蛇，盘在床上。许仙上去，把帐子一揭，登时吓得死去。白蛇随也醒来，见丈夫已经吓死，大哭一场。闻王母园中仙草最多，取得一枝，可能回生起死。于是亲上瑶池，窃得仙草而回。行至半路，却被管园神将知道，前来追赶。幸他腹中已有身孕，十月将满，因上天怜他报恩之义，历劫不变，特赐上等麟儿，将来合中状元，自有诸神保护。两方战到难分难解，白蛇看看支持不定，才由保护文曲星官的神灵，向对方神将说明原委，才得释放回家，救治许仙。更不料许仙因病愈身健，到金山寺中酬神。寺中住持法海，乃是有道高僧，知许仙现被妖人迷住。妖人虽为报恩而来，但久与妖接，将来仍当受他之害。因把许仙请入方丈，点明前生因果，劝他在寺出家，不必回去。许仙正因端阳之事，心怀疑惧，虽经白蛇再三讳饰，仍是疑多信少。如今听法海一言道破，心中大惧。真个听了法海劝戒，不肯回家。这事被白蛇知道，带领三千妖兵，攻打金山，引水灌寺。论他的道术，如何比得上法海。也因他身怀六甲，且是凡世状元，无论道门佛门都存一种投鼠忌器之心。最后还是法海唤出许仙，吩咐他暂且回去，等你妻分娩之后，再来救你出家。许仙只得仍跟白蛇回家。白蛇临去时，得见龙王所书金山大字，知道这是和何仙姑有关系的，施展妖法，将这大石推入江中，藉泄当年之愤。却有海中夜叉瞧见，忙去报与龙王。龙王大怒，也便发兵追逐，行兵金山，得法海通知，说白蛇未至遭灾时候。龙王没法，收了那块大石，自回水晶宫去。因此，这块大石，也便藏在龙宫，从此不得再现于人世了。

仙姑把话说完，向着吕祖笑道：“道兄听清楚了吗？我们大家来评个道理。这是你岳母大人干的事情，况且我和令岳母一段怨孽，也还因你而起。不道你得了他一个女儿做情人，我反替你受灾。这从那儿说起！如今长话短说，是你岳母毁灭我的纪念古迹，你也该替他照样赔我损失才是，别躲在一旁装这马虎给人看。”吕祖笑道：“你别逞刁了罢！可知我那情人白牡丹，现在修道将成，他还记起前生杀母之仇，正预备向你大兴问罪之师咧！那时候看在情人分上，少不得还要帮他和你为难咧！”几句话，说得众仙更是大笑。张果却放心不下那条白蛇，还在追问这事的结果。仙姑笑道：“论理，这话你该去请教你那位老侄台。他们是亲戚，应该比你我都明白一些。他是势利得很，现在人家失了势，看他口中尽替他岳母报仇，其实他连这位岳母也早已不认了。既不认亲，自然更不知他们成败生死。还是我来告诉你一个大略，也免得你这位慈悲神仙，专替不相干的人发急。”

这仙姑一面笑，一面告诉大众说：“白蛇生了儿子，他在坐蓐期内，法术是用不出来的。法海却认为机不可失，便把许仙悄悄约去。送他一个金钵，命他向着白蛇一照，就可除妖息祸，永无后患。许仙此时，又被白蛇迷恋得神智不清，况又生了孩子，夫妻情好，更形亲密。但想区区金钵，能有多大效用？既称可以辟邪，我妻既非妖人，当然不怕这些。还想拿上楼去，与白蛇赏玩笑谈。那知一到楼上，白蛇正好在那里梳洗。许仙一面走一面还笑说：‘娘子，这法海和尚，忽然又来了，送这玩艺儿给我。’同时把钵儿一开。这白蛇一听法海二字，心中先就卜的一跳。忽地回转头来一瞧，一道灵魂，老早飞入钵内，马上变成一条寸许长的小蛇，在那钵中隐隐约约地显出来。许仙这一惊，就非同小可，身不由己的把钵一丢，掼下地来，自己便晕死在地。接着法海上来救活许仙，向他说明前因后果，便把许仙带回寺中出家。如今据说跟他师父云游去了。那白蛇呢，却被压在西湖雷峰塔下。这塔乃钱武肃王所造，内中所用砖瓦，全是加工定制。每砖块内还嵌藏一卷金刚经，藉以镇压邪祟。白蛇一入塔底，当奉法海法旨，归为禅宗，究心梵典。据法海说，他能洗心革虑，刻苦勤修，将来可成正果。须知天心仁厚，佛门宏慈。白蛇虽列魔教，良心不坏。所以今日之灾眚，正为成功之基础也。后来他儿子得了状元，奉旨祭塔，一时传为佳话。他也奉旨得至塔外和儿子见一见面。其时，法海也驾云前来，考察他的工夫，很有进步，十分喜悦。这才正式收他为徒，并预言，照此一定程序，精进不懈，一千年内，必成正觉。须待塔倒之年，即尔升天之日。这是将来的事。大概白蛇存心厚善，看来没有不成功的。我且到将来再瞧罢！”

吕祖听了，略一推算。笑而点头道：“此物成功之时，中原皇帝合该绝种。就是我们道家，也当小有变动。首当其冲者，是张天师，也该在彼时废斥。”张果听了接说道：“一些不错，那年在龙虎山，曾对天师谈起过这一句话。他还很不开心似的。其实这都是一定之数，那能勉强得来呢？”吕祖道：“天下无一成不变之事。天师以一凡人，而享此绝大权威，本来不免太轻易了。这等事情安能永久不变呢？”一语未了，铁拐、钟离都道：“天机不宜轻泄。二位还以慎言为宜。”二仙听了，竦然道：“师尊之言是也。以后大家都要缄口慎言方好。”当下大众离了金山，同至姑苏。闻苏人最信吕祖，每年四月十四吕祖圣诞之辰，他的庙中香火极旺。此时正当香汛之期，男女辐辏，热闹非凡。八仙都化成平民模样，前去观玩。到了寺中，只见殿内殿外，殿前殿后，都挤满了男女老幼。有求子的，有求方的，端的十分闹忙。八仙随意走了一回。吕祖以主人之谊，请大家进去用些茶点。众仙都笑说，大家随便一点倒好，不必这样酬应。稍许一览，便回了出来。

只见一个男子满面泪痕，手捧香灰，急急忙忙赶出寺门而去，却不向那条大路，反朝人迹罕到的庙后而去。八仙都道，这男子如此仓皇，看他满面晦气，必有极苦之事。而且手捧香灰，必是将去治什么人的病。我们何妨去探他一探。于是八仙都把身子隐起，暗暗跟他到了一处地方。那人四面一望，见没人过来，便急匆匆掳起右手袖子，左手取出利刃，咬定牙关，叫声：“天爷爷在上，小人叶百民，家中只有一位八十岁的老父，恨小人生来无能，不能尽我孝心，害得他老人家起居不适，饮食不周。如今卧病在床，命在旦夕。小人既不能延请名医，又没钱买药，只有一点虔诚，割臂救父。如蒙天爷爷怜念小人一片诚心，庇佑我爹爹转危为安，此后我爹爹多活一年，小人情愿自减一年寿命，万望天爷爷见怜些个！”说毕泪如雨下，举左手利刃向右手臂膀就割。八仙已知其事，甚为太息。吕祖见他伸刀将割，立施妙法，在他膀子上轻轻一拂。这叶百民已把血淋淋一块肉割下，却不觉一些疼苦。这才略有笑容，把香灰涂在伤处，立刻结疤。百民心中奇怪，以为神佑。跪下连叩十七八个头，方才回转大路，彳亍而去。八仙同在原处议论了一回。对于叶百民割臂救父，大家非常嘉奖。吕祖因说：“这等事情，在通人说来，称为愚孝。然无论如何，总是一片至忱之心，足回上天视听。我想，从今后通告各地土地，如遇有这等孝子，须用我这止痛免腐之法，随时替他调治，可以免得孝子吃苦。众位以为何如？”

此言一出，大众无不欢喜赞成。从此以后，吕祖和众仙每到一处，必将此法传与各该处土地及各地方日夜游神、值日值夜功曹，以及各家宅神道等，大家留意学习。所以如今相传，凡割股救亲者，并不十分痛苦，也不得腐烂，并非皮肉有异，实在还是吕祖传授土地等仙方，诸神耳目较近，得以随时随地，暗暗调护故也。未知百民之父，可能救治，却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