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得道传』第30回　偿夙债螺壳作道场　攻异己蚌腹摆擂台

却说凌虚、空空二妖，为了行刺铁拐先生，化身蚊、蚁，前去螺宫，不料行刺未成，反被铁拐先生运用之力，将二妖装入葫芦，收了他们苦心苦志炼成的几件法宝，如数捐纳下来。又吓唬了他们一阵。等得二妖叩头出血，方才收回葫芦，赶出二妖，一阵仙风把他们吹到蚌壳门内。二妖睁目一瞧，这才又惊又喜，又是恐惧。原来铁拐先生性格最为仁慈，自己既没受他们暗算，还是乘机点醒，使他们痛悟前非，投入正教，也未尝不是一件大大的好事。无奈二妖执迷不悟，除了一味哀求之外，竟没有一言求度。铁拐先生才知：畜真没福命，于是仍把他们送回原处。

二妖欣幸之余，不觉争向空拜谢再生之险，方才狼狈仓惶步入内堂。老蛟等十余妖人都已等得十分心焦，一见二人如此情形，不由都吃一大惊。冥冥子先说道：“瞧这光景，分明是吃了大亏来了！”通玄子心中却只记念他那宝瓶，忙问：“两兄回来了，可曾找到摄魂瓶儿？那擒住的两妖究竟可在不在，生死如何？”凌虚子忙以手示意，说道：“不用说了，今儿才算吃了一次从没吃过的大亏。你们瞧，不是我俩的法宝都给卸了去了！”空空子把上项情事大略诉说了一遍，说的大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做声不得。老蛟怒道：“万不料二位又去吃这么一个亏！那跛贼居然如此猖獗，待我再去请教主老爷前来，必要剪除了他方无后患。”众妖见说，无不大喜称拜。老蛟刚要动身，忽听外面仙乐嘹亮，鹤唳长空。老蛟大疑道：“又是什么仙人来帮他们么？若果如此，我们真真非请教主前来不可了。”一言未了，小妖禀报有三位老爷和一位夫人前来请见，已在门口等候了。老蛟心中大喜，料到必是自己这边的道友来此助阵的，于是偕同众妖迎了出去。原来是截教门下第一大弟子孙虎、牛勃、胡海山三仙和一个白氏女仙，因闻田螺壳内做道场，两教人物都汇集于此，恐自己教下有失，特地奉了教主之命前来照料的。

老蛟大喜，和众妖大礼参拜过了，孙虎问起相持状况和那边道场确期，老蛟把凌虚等三妖失利情形禀报过了。又说：“道场原定今天，闻因有许多事，同道未到，已改期旬日，大概本月二十以内必要开设了。”牛勃闻得凌虚子等如此受祸，心中大怒，说：“老君门下怎敢欺侮我教，我们既已到来，明儿就去前面大空地上搭上一座擂台，着他们一个一个前来送死。如没人打得擂台，就将他那螺壳打碎，把什么罗圆夫人给撵上岸去，不准在淮海村附近五百里停留片刻。道兄们以为如何？”孙虎笑道：“铁拐虽有些道行，统共这几年工夫，能有多大本领，今知我们前来，必定要去另请高人入海相助。我们一面派人通知他们前来打擂，一面还该由我们亲去那紧要去处守住隘口。如遇这厮出海去时，一定是上山去请救兵，我们不妨先将他捉来，替凌虚等三位道友报仇。”众妖见说，一个个喜上眉梢，一致称颂。当下蚌壳内又大开欢迎筵席。一面派个小妖前去螺壳下书。

觉先接书和通慧、张果一同来见铁拐先生，呈上书来。先生笑道：“海底打擂倒也是一件奇闻。可惜又有许多同道之士不免遭此一劫，却是可怜可痛。”二人已知其意，因亦默默不语。通慧问：“先生可要去请几位仙师援救咧？”先生笑道：“不用请救，我们的救兵现在已在路了。”不一时果然文始、缥缈、广成、云中等真人先生和文美真人一齐都已到来。铁拐和觉先并众仙一同出去，迎接入内。文始笑对铁拐说道：“祖师闻你很会调度，又且慈善为怀，很称赞你哩。”铁拐惶恐道：“又承祖师眷注，真令我感入骨髓，没世不忘。就是诸位道友师兄都为助我而来，尤其令人感动。但在宫中曾奉祖师面谕，说到要紧关头他老人家自己还会亲来指点呢。这话不知可要实现？”众仙皆道：“这是你的特别缘法，能得祖师逾格栽培，有谁赶得上呢？”说时张果也来叩见文美真人。真人考查了他的道行，见他满脸道气，一身仙骨，甚是喜悦，因点头叹道：“仙缘二字真是解释不来。像你出身太小，得我这样提拔，现在风波尽去，亦可一心修道。至多不过数百年必可成道。在物类道中比较起来，已算上好的福分了。然而比到你铁拐师叔，幸福的深浅，仙缘的厚薄，又不可同语了。”众仙听说，都为嗟叹。张果道：“弟子只求成功，不问快慢迟速。横竖缘浅福薄之人一般都会成仙，至多不过用千百年苦功而已，既摒人世荣华出家修道，吃些苦楚都属分中之事。弟子虽愚，却还不肯妄自菲薄咧。”文美见他这般说了，不觉欣然道：“你能如此立志、如此存心，修仙成佛都是容易之事，不足忧也。”文始等群仙和铁拐先生都一致称扬嘉奖，倒把张果弄得非常不安起来。

一回儿通慧也出来叩见文美，自陈来迟之故，乃因带同觉先等布置道场，乞师尊宽恕。文美笑道：“你有正事，自该办好了再来见我，我怎能责备你呢。”通慧谢过，和张果俩并坐下首。文美、文始两真人都笑对缥缈、火龙真人说道：“两位道兄法驾至此，怎不见两位高足前来伺候？况且此地是他们夫妻该管，这东道之谊不给他们负责么？”两真人听了笑道：“我们匆匆来此，又没教人通知给水晶宫去，他们自然不会晓得我俩已到此。但他们夫妻倒是一对忠孝戆直之人，一二天内闻得我们来此，是必来参谒的。”

一语未了，忽听外面一阵风雨之声，接着又是一阵波涛之声，声势非常汹涌。众仙不知其故，铁拐先生还防到蚌壳众妖前来胡闹。只文美微笑道：“我知道，这准是缥缈、火龙两兄的高足来也。”一语方完，果然有本洞侍婢引着龙王夫妇前来先向缥缈、火龙二真人叩了头。二真人忙着他们见过列位师叔伯、师兄弟，在这当中，惟有通慧和龙王最稔。此外张果虽和他是千百年前老友，但在此时却自觉浅陋，转以尊长之礼见龙王、王妃。一阵酬酢，却也十分热闹。当下龙王见说南海新来大蚌，也看此处的样，将蚌壳改做宫殿，并邀四处八方的妖精设下擂台，来和这边上仙为难，“寡人原早想驱逐他们，不准在此胡闹，争奈听得此中也很有能人，截教主通天道人还要亲来替他们一班徒弟张目。自分道法有限，不能和他抵抗，好在这里已有许多天仙在此，妖魔不难荡平。因此暂作装个马虎，看他们怎生和这边为难。”文始真人笑道：“我等既已来此，须做不得清脱人儿。明儿大家同去瞧瞧，看他们怎生一个局面，还有什么能人高士在内，如何早早弄清楚了，也好请我们李师弟早完坛务，大家都可各回天曹，免得久羁海底，打扰龙王。”

众仙都含笑称是。龙王夫妇却万分惶愧，都说：“列位上仙辱临，真是海世恭幸之事。小王等欢迎不暇，怎生说出打扰的话来。”火龙真人笑道：“正是，此地是你夫妇的治下，这个东道之谊你们倒真是应尽的。”龙王立起含笑答称：“这个自然，本要请各位师叔兄弟们前去宫中一游，想来道场不完，是一定不能脱身，小王也不敢做此虚人情儿。至于一应供膳之类已由宫中完全备就，派官员专送前来了。”众仙忙都称谢。缥缈真人大笑道：“列位道兄弟不必如此客气，想龙王夫妇平时玉食万方，享用之丰为天下所罕有。我辈难得到此，就小小扰他一次打甚要紧。”云中子、广成子听了，同笑道：“原来是你们两位老师眼浅嘴馋，想敲令徒一点竹杠，却不犯把我们都拉在里面呀。”一句话说得大家都失笑起来。说话当中，果见龙宫派来员役设上盛筵，每仙一席。龙王夫妇恭而有礼地请他们一一就坐。夫妇俩亲自执壶，在下首同坐一席相陪。众仙到此，也不便客气，各自坐定。龙王夫妇分别斟酒，一时肴馐罗列，佳果杂陈，说不尽富贵气象，道不完百珍异味。男女主人殷勤劝爵，诸仙也皆无拘无束开怀畅饮。这一席由上午吃起，直至下午后始散。龙王夫妇因有公务，告辞回去。

文始真人忽觉心中一动，便向铁拐笑道：“师弟，那妖人也真浅见，他们防你去请救兵，已派人在宫中等你。我们如今便可顽他一顽。”铁拐笑问：“计将安出？”文始笑道：“你是坛主，不便离此地，容我和文美道兄化作你们师徒模样，被他们捉去。到来日大打擂台，我等却于中取事，为一鼓歼灭之计，岂不便利。”众仙听了，抚掌称妙。铁拐先生一听“师徒”二字，忽然记起一件要事来，忙说：“正要请教师兄等，敝徒飞飞、颠颠如此这般被妖人捉去，装魂瓶内。现在瓶虽取到，却无法开启，如何是好？”文始真人笑道：“这一定是什么通玄子的法宝，那东西是一个知了儿，巧逢我们大师兄云鼎真人，怜他志诚，传授他一点道法。不料他活得不耐烦儿，竟是不明邪正，来和这边挑战。大概这厮命也差不多了，你且拿出瓶来，容我一瞧如何开法，却再研究。”铁拐先生依言，从怀中取出摄魂瓶来。文始托在手中，众仙也都过来观看。文始念念有词，口吐金气，直奔瓶口。口门顿裂，两道灵魂归还原体。里面飞、颠二人不觉喊声：“呵呀！”爬了起来。闻得上仙垂救，慌忙出来拜谢。于是文美真人便化成铁拐形状，文始真人却化一为二变做飞、颠俩，三身齐起云中，四面一望，果见各处都有妖人把守。文美、文始奋力向前，却和他们战了一回，力气不佳，便被擒去。众妖喜欢不尽，簇拥三人一同回到蚌壳。

二仙远望蚌壳上头，隐隐似有紫色彩云周围笼罩，不觉失惊道：“原来他们教主通天老儿到了。我们这化身法如何瞒得过他的眼睛，倒不要弄巧成拙才好。”一言未毕，已被拥入蚌营。二仙此时原可脱身遁走，因要打听内中消息，姑且进去再说，于是由这些妖人推推搡搡地到了第二层大院子内。果有一座擂台当中设着，台上聚集许多妖仙，却是雅俗不一、美丑各殊。中间端坐着一位白发白须鼻方耳长的老道士，二仙却认得是通天教主，也不晓他是什么时候到的。正筹思脱身之计，忽见通天教主微睁双目，照两边几个大弟子笑了笑道：“你看老子门下一班徒子孙儿，竟是这般不识趣，倒晓得我在这里，还敢用化身法儿来试。”众徒禀问：“这三个东西不是铁拐师徒么？”通天冷笑一声，说道：“把这一对糊涂小子牵上来。他们是会变化、通土遁的。可将我这符箓拿去贴在他们的脑袋上头，就逃走不去了。”大弟子孙虎、牛勃领下符箓，下得台来。文美朝文始眨眨眼儿，文美会意，说声走罢，两足一顿，已借土遁出了蚌壳，径回本营。倒把通天师徒气得要命。

到了次日，文始、文美、缥缈、火龙四真人和广成子、云中子、铁拐先生师徒、通慧、张果、觉先等一行十余位仙人前去蚌壳。这边通天教主仍如昨日一般，高坐台上，未曾起身。文始真人高叫道：“通天师叔，我教和师叔一派，虽非同道，都属方外之士，有道之身。我们这位觉先道友因前生孽重，今世教他作几天道场，超度冤魂，也是深合情理之事。却不知何处开罪师叔，竟劳法驾亲莅，如临大敌，这是什么缘故啊？”通天未答，旁边闪出牛勃、孙虎二将，大喝道：“文始、文美不得胡言。尔等既知同为方外修道之士，便该互相尊敬，互相亲近才是，怎么尔等又尽在外面诋毁我教不是人类，难道文美所收门生就都是人类么？须知上天好生，人物一例，尊卑贵贱，视乎各人的修持，何得以出身相绐？我教素主宽大，不与尔等为难，不料罗圆小妖不自度量，有与蛟兄为难之意。蛟兄从前虽是他的儿子，现在事隔千年，人也换了好几代了，何必更修这等宿仇？因此我祖师大发慈悲，前来救援于他。你们要识相的，可赶紧回去本山，把罗婢交予我等发落，万事全休。要是不然，只怕尔等今天乘兴而来，不免要丧命而返了！”文始听了，却大笑道：“听你所言，好像因我辈不当你们人类看待，所以有了夙怨；刚巧碰着那老蛟前去诉苦，你们师徒便趁此机会前来报仇，是不是呢？今且不论你们所闻是否真实，但就老蛟而论，此畜种种忤逆、种种背理，就他不来找我，我们也少不得找到他，也好替百姓们除去一害。谁知他却自己寻上我们的事来，可知他气数已到，数千年修炼之功，就要化为乌有。道友们还要迢迢万里助他行逆，真可谓不知天道，不明大义。贫道们窃为道友等不取啊。”牛勃等听说，都大怒起来。未知牛勃等如何动怒，却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