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得道传』第31回　蚌宫斗法　葫芦藏仙

却说蚌壳中设下擂台，通天教主发令，见牛勃和这边众仙斗口不过，因说：“谁有那么大的工夫和他们斗口，如今我们摆下这擂台，就着他们上来比量比量。比量得过，我们便卷旗息鼓，回去本山；要是不然，就照我的前言，不准那些田螺、蝙蝠在此耀武扬威，得一个个替我滚到天外去，再也不许回到中土来！”说毕，教主便下台去了。这边凌虚、通玄、空空三子都已失却法宝，不能再逞威严。只冥冥子尚不服气，要替三位道友报仇，因首先登台大呼道：“教门下哪一位上来和贫道见个高低？”一言未了，有通慧女仙一跃而上，通过姓名，各抱宝剑，在台上对打一阵，未见胜负，冥冥子手中暗放法宝，回身却走。趁通慧赶上去时，猛喝一声：“妖妇！有祖师法宝来了！”通慧抬头一望，只见冥冥子手中一粒红光，直向自己脑门打来。原来冥冥子乃是萤火虫修成，所发红光即其本身之火。凡人遇到，片刻可以全身焦烂。通慧早有提防，袖出宝扇一柄，向火势连扇三下，这火虽不能回烧冥冥子，却也不得过这边来。通慧笑道：“你这小虫，真所谓萤火之光，也敢出来唬人？瞧你祖婆婆的火罢！”说毕口吐一丸，飞奔冥冥子，乃是狐身之丹。丹着冥冥子身，蓦地周身发火，烈焰满台，烧得冥冥子化了原身，却是一个绝大的蚊子。从火星中飞舞，飞下台去，真烧得焦头烂额翅残骨损，奄奄一息地退入本阵去了。老蛟见冥冥子如此丢丑，心中大怒，立刻冒火而上。只轻轻吐了一口唾沫，便把满台都装在汪洋大海之中，吓得通慧心慌意急，拖泥带水地逃回本阵。

当有文美真人魂赴龙宫，着龙王夫妇赶紧收住海水，不准妖人借用。龙王禀道：“那老蛟虽然是邪法，但其本性属水，尽其本领，亦能翻江倒海，并非弟子借用也。”文美没法，回至蚌壳，却好铁拐先生随后到来，问知缘由。这时水势越大，渐向这边淹来。幸各仙俱有避水之法，水至身边，便豁然分裂，并不有微些损害。铁拐笑了笑，说道：“这非得我的葫芦来盛他一瓯子不可。”慌忙开了葫芦，念念有词，但见汹涌洪波一齐流向葫芦之中。老蛟大怒，尽发南海之水，来淹群仙。谁知水势越大，流入葫芦也越快，葫芦之外一点不见水渍。但听文始大喝道：“兀那畜生，真不知死活！你把一面海水收完，岂不害尽那方百万生灵，也不怕罪犯天条，火焚雷殛么！”老蛟猛然惊醒，又见如此大水，完全害不了敌人，也只得捏个退水诀把水势止定。铁拐先生举起葫芦，向台上笑道：“你便退了水，可知那边水浅数寸仍不免波累生灵么？”老蛟听了，无言可说，怏怏下台而去。

当有孙虎站在台前高喊：“谁和贫道比玩一回？”广成子笑对云中子说：“这孙虎乃是一个虎妖，他有一串骷髅珠，迎风一晃，道行浅薄者不免魂胆消裂。道兄有定神珠可以破他。但此怪剑法武艺都好，交手时也要防备些儿。”云中子仗剑上台，各通姓名，双方奋力大战起来。云中子虽是道行高深之人，当着孙虎双锤，也觉有些斤量似的。不觉笑道：“毕竟是个恶虎，倒有些气力。”孙虎听了，越发大怒，使起双锤向云中子劈头劈脸盖将下来。云中子身灵手敏，哪会着他的道儿。台下的人明明瞧见孙虎的锤已着云中子身上，但云中子并不受伤，一忽儿绕在孙虎后面，一回儿又闪过他的背后，反弄的孙虎有力无使处，只急得满头满脸都是大汗。不觉气愤之极，蓦地取出一串骷髅，大大小小倒有七八十枚，全是他平日所吃之人将来炼成此宝。迎着云中子骨碌碌一阵响，向云中子连摇几摇。饶是云中子法力极大，也不觉打个寒战，幸他早已预防，手托定神珠照住骷髅串。孙虎睁目一看，只见宝珠放光有一丈大小，光中映出许多厉鬼，一个个披头散发血流满面，形状好不怕人。那都是这批骷髅的本身，对着孙虎咬牙切齿齐向他身上扑来。孙虎大叫一声，吓倒在地。广成子在台下高叫：“云中道兄，快快动手，此畜食人最多，恶贯已满，断断不可轻恕。”一言未毕，云中子早已一剑对准孙虎小腹刺去。台上但闻一声虎吼，有似天崩地裂之状，孙虎已死于非命。台下躺着一只死虎，一只爪中还拖着他那惊人的法宝骷髅串。云中子挑在手中才待下台，猛听背后一声狂喊道：“贼道休走，和俺顽一回去。”

云中子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牛头马面龙身虎尾的怪物，乃是通天教主的坐骑龙虎混。手持一面镋，向云中子夹头夹脸的打来。云中子见他生得如此丑怪，又且来得太猛，便退后三步，笑道：“真倒楣，青天白日出现这等恶怪来。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连一个畜生都修得三不像四不成，还有面孔在人前现世！”一句话说急了龙虎混，气得他大吼一声，满鼻孔喷出两道烟雾，其臭如粪，其腥如蛇。云中子一个恶心，恰好身在台边，就身不由己撞下台来，却得广成子救去。文始真人皱眉道：“修道人什么都不怕，只怕秽恶；此物腥恶如此，谁能禁受得住。如用水淹火烧，一则恐腥臭愈甚，二则因其龙体，又恐他通得水性，却用什么法子来治他？”文美真人笑道：“道兄怎么怕起这样一个怪物儿来，岂不惹人笑谈。”文始真人道：“何尝说怕他，是说这等下下等的畜生，犯不着把神仙之体沾染他的腥臭啊！你不瞧见云中道友已吃了他一个大亏了。”文美真人想了想道：“有了。我们所怕者是他的腥臭。腥臭之物未尝不怕绝香之气。铁拐师兄的葫芦内有祖师亲制的百合浓香，不妨着他去试一试瞧。”文始依言，就请铁拐先生上台。

铁拐一手持拐杖，一手持葫芦，一跛一拐地上得擂台。可笑那龙虎混不自知其丑得可怜，反笑铁拐生得难看，铁拐先生哪有心思理会，只把葫芦盖子揭开，念念有词，顿时一派浓香漫溢四远。龙虎混万想不到有这么一件东西可以抵挡他的腥臭，顿时一阵昏迷，晕于台上。通天教主因是自己的坐骑，急忙捏诀划策召来许多神将守住龙虎混。铁拐怒道：“截教乃是邪魔外道。尔等神将何故也听他命令？”神将摇身答道：“不瞒法师，我辈只知服从符咒，不问其人如何。今既法师之命，谅来不得有误。末将等谨告辞去也。”铁拐先生再三道谢，神将等便都去了。铁拐先生深虑通天教主别出花样，也不等神将上天，慌忙一剑把龙虎混斩成两段。只见这怪身上喷出一种绿色的血，腥臭之气比方才鼻中冲出的更要厉害。铁拐先生却早防到，飞剑一下就先逃下台来。谁知剑受腥秽，虽已立功，只在台上飞绕不得下来。可巧那阵中独角大狮持刀上台，猛不防被剑光一闪斩去半只角儿。台下众仙不期大笑说：“从此独角去了一半，只成半角大狮了。”独角大狮又愤又怒，见那剑还在飞舞，只不得高起，便使出宝刀等那飞剑近身，咯地就是一刀，刀剑相遇，有声铮然，万道火星向台上四处散开，幸而铁拐先生又念了咒把剑收了回去。见那剑受秽处宛如遇了锈一般，并且还有余臭，一阵阵惹人发呕。铁拐先生不觉大恨，说道：“倒要费我几日光阴再行修炼才得。”众仙笑道：“你不过吃了这点小亏，那怪的性命可都送到你手，还有他的主人，失了这个坐骑，不知如何懊恼呢。”一言未毕，果见通天教主和独角大狮齐立台口。教主大怒道：“贼妖道怎敢如此无礼，损我的坐骑！我本顾念同是修道之人，还想留个面子给你们，保存你们的性命。你们既如此猖獗，可莫怪我要下辣手给你们瞧了！”说时更不怠慢，看他伸张双手，抱成一个大栲栳儿，口中念念有词，喝一声：“疾！”一霎时半空中天昏地暗，一丝光明都没有了。

这通天教主最凶最辣的道法名曰诛仙网。双手高举即作一张大网之形，口中念咒，其网便合。虽然无形无质，却是无论哪个神仙妖怪一入其中，休想越雷池一步。中国史上相传周文王有划地为牢之说，大概和这差不多儿，但划地作牢只能圈禁人犯，不能致之死地；惟这诛仙网儿却厉害得很，入网之仙浑身如受针刺索绑，渐绑渐紧，越刺越疼。凭你再狠些儿，不上十二个时辰都要化为水。通天教主把众仙关禁网内，又怕内中不乏高明之士，防有万一之虞，即命蚌精将壳缝合住，贴上通天教主的符箓，免得他们逃遁。他本身却恐老君亲来相救，特率几个大弟子在蚌壳外面云端中守候着。只要过了十二时辰，等得众仙都变血水，便算完全胜利，便要打碎田螺壳撵逐罗圆等，自己却老实不客气回他天南云峰岭去了。

按下通天教主这边，却说诛仙网中群仙受灾，文始等四真人都猜不出通天教主用的什么法术。也曾设过种种方法，希图遁出这张怪网，怎奈此网并无真物，完全是通天教主本身筋胳炼成。说有就有，说无便无；越是无物，越发地没从破坏。倒弄得众仙，一筹莫展起来。捱过多时，大家觉得身上有索子绑缚似的。一回儿又似遍身针刺一般。道行高深的几位还不觉怎样，只通慧、张果、颠颠、飞飞等数人却紧疼得不可开交，一味作哀号嘶唤，恨不即死。众仙越发焦急，铁拐先生忽然记起老君说话来，因高声劝告许多道友：“须要忍苦须臾，切莫示弱给敌人看。祖师早已料定有此一劫，曾允亲来解救。大约不久可到，须要耐心恭候。”通慧等听了都啼哭道：“师叔道行高深，受不着这等苦楚，却不晓得我们疼得难受哩。”一句话说得铁拐又惶愧又焦急。正在为难，忽听文美真人说道：“铁拐师兄，你那葫芦中别有天地，大可作避难之地。何妨取来一试。那宝贝是祖师亲炼的奇宝，想妖法虽凶，断不能行到这当中去。”众仙听了，都大喜道：“是极好极好，快快拿出来一用。”

铁拐先生把葫芦盖子揭去，众仙顿觉一缕光明从葫芦口中射出。大家抢着都向光亮处进去。人数本来不多，一下子全都进去。只觉越走越亮，地方也越大。再进一层后面陈设器具，外面田宅山河，无一不备。大家住在三间茅屋内，果然和外面一般舒适，单只不晓得可否能从葫芦出险。大家聚讼一回，铁拐先生却断言：“此中只可暂时容身，一出葫芦便是通天教主的罗网，如何可以出险？”众仙听了，大为失望，好在受伤的诸人一入葫芦，不但免去针刺索绑之苦，而且所受伤痕一概平复，也都不异平时。大众也颇安心，只坚守候老君前来搭救而已。

不晓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外面似有说话声音，大家谛耳一听，好似通天教主的声气，在那里怪声怪语地说道：“我这大法从来没有不灵，也曾杀过许多妖异，就是各洞金仙，也都望而生畏。怎么这班人过了时候还不见一点血水？再则这些东西怎么又都不见了呢？这是什么道理？”不一时，又一人说道：“祖师瞧，这葫芦儿是那跛足贼妖的法宝，那里面可藏几千人儿。难道这班贼道都躲到里面去了么？”又听通天教主说道：“这也可虑，好在他们无论如何总不能逃到葫芦外面来。待我用三昧真火连这葫芦一并焚毁了去，看他们还有什么方法。”众仙在内听了，铁拐笑道：“他要用火来烧我这葫芦，真可算得愚不可及。我这葫芦岂是乡下农人种出来的，可以用火焚刀割。要是这样不济时，里面还有许多作用么？”通慧笑问：“外面烧起火来，别的可以不怕，只恐内中天气不免要炎热一点呢。”张果笑道：“本来这里气候太冷，有他代送火炉，还不舒适有趣么。”众仙听了哄然大笑。又听外面说道：“我们听听里面有人声，这班东西真个躲在葫芦中呢。”里面众仙听外面这般说了，又相向大笑，都道：“这倒好顽儿哩，他们做了蚌中之妖，我们却变成葫芦中的仙人。似这样相持下去，还不知蚌壳被葫芦挤破呢？葫芦给蚌壳挤扁咧？”未知葫芦外面的妖人又有什么妙语，却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