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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仙得道传』第23回 投清流孝子殉慈母 施大法仙人拯危难

  • 本章共 5.82 千字
  • 最后修改于 2022-06-14

却说李玄见孩子自说杨仁因不能救母,自投清流,用手一指湖水皆凝。杨仁跳入湖中,宛如履在平地,不但未遭没顶,衣服鞋袜也毫不沾濡。杨仁大惊,四面一望,只见一道人立在前面,向自己微笑不已。杨仁心知此道必非常人,但自己志在必死,亦不暇为礼,只高声嚷道:“是你这位道长弄的玄虚么?可恨极了。我自不愿生此世上,走到这条绝路上去,却与你出家人何干?弄这玩意儿寻我苦人的开心!”说罢号天啕地痛哭不休。李玄笑嘻嘻地走了过去,把杨仁衣服一扯,杨仁吃了一大惊道:“你拉我则甚?”一语未毕,李玄笑道:“你再睁眼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杨仁听说,不期睁大眼睛四处一望,咦!说也奇怪,明明自己在湖上寻死,怎么一眨眼间却到了一个从未到过的地方:朱门碧瓦,明窗净几,宛然王者之居。四顾无人,只他和李玄两个。李玄兀自朝着自己孜孜憨笑哩。

杨仁才知李玄果真是真仙,疾忙拜了下去,大呼师父救命,师父救命!李玄笑道:“你这人好胡闹,大凡人生世上,自己总要有个主意。你方才不是拚命投湖,我贫道一念之慈,救了你的性命,你还怨我多事;怎么一下子又求我救命起来,这不成了自相矛盾么?”杨仁俯伏在地,苦苦哀泣道:“先时因不能救母,一时想不过来,迫得自尽,虽蒙仙师指授,兀自想不明白。今见仙师实是上界真仙,一定能救我母;我母得救,小子亦可不死。所以变了念头,恳求师父,万望师父垂怜。”李玄笑道:“你真会缠,自己保全了性命还要救你的娘,我贫道哪里管得许多闲帐。”杨仁大哭道:“师父不救我母却救弟子则甚,还是让弟子去死在湖中去得干净!”李玄大笑道:“你便死了可救得你母?”一句话倒问住了杨仁,一时回不出,想了想方才拜道:“弟子知道仙师必有救我母亲本领,但求大发慈悲,速施援手。弟子一死原不足惜,但求老母脱险,虽将弟子碎尸扬灰却也愿意。”李玄欢喜道:“你可是真心么?”杨仁赌咒道:“若有些微虚假,愿受天地诛殛,万劫不得为人。”李玄笑道:“这便是了。我要去救你娘,正少一味药儿作引子。”杨仁道:“请问师尊,家母并不患病,因甚要用药物?如要药引,却须哪里去采?”李玄笑道:“不管是病非病,横竖要我救命。这药引是必不可少的。要说这药要去市场采办,就化千两黄金,未必有人肯卖,只凭一点诚心可就不费分文而得。”那杨仁却也聪明,想了一回,说道:“我说个哑谜儿,给师父猜。”李玄道:“妙得很,你却说来。”杨仁道:“师父,这药引儿不能外求,却是远在千里,近在眼前。”

李玄大笑道:“好聪明人儿,这话准给你猜透了也。来来来,我俩就此动身救你母亲去来。”杨仁愕然道:“师父已知弟子的家楹了么?”李玄笑道:“你再看看这是什么所在。”杨仁抬头一看,不觉吓得目瞪口呆。拜倒于地,口中说道:“师父真天神也。”李玄笑着,将他搀了起来,说道:“且莫多礼,你既知我不是常人,也不请教我姓甚名谁,世上哪有你这等野人,请人帮忙却不知人家是什么来头。”杨仁听了不觉举起一对小小拳头,在自己额上狠狠打了两下,说道:“师父,你看我这东西不糊涂得要死么,几次三番都要请教师父道号法名,却总没有说到,真个变成师父所说的野人了。”李玄笑道:“不必怨悔,如今很来的及。告诉你罢,我姓李,俗名一个玄字,太上老君李耳便是我的祖师。因见你有此孝心,立意要救你出险;出险之后,并要度你出世,你可愿意么?”李玄说时,探着杨仁面色,只见他先是喜悦,入后渐转为忧容。李玄怒道:“我这样成全于你,你还不知足么?难道还不及跳在湖中做个人不知鬼不识的溺水鬼么?”

杨仁含泪禀道:“不瞒师尊,弟子家事,师尊谅必尽知。弟子幼读经书,颇识礼义,知人生百行以孝为先。方才实因家母被劫,势力不侔,知道无可如何,才出于自尽之途。若家母得救而弟子却随师尊出家,为弟子本身计,正不知是哪世修来的福命;却把个老母丢在乡下,一则危险可虑,二则缺少甘旨之养,不为饿莩也作冻鬼。此弟子更以不敢自全而心有不足也。忤犯师尊,罪该万死,还乞师尊大开鸿慈之路,俾弟子有以两全,则万分之幸也。”李玄大笑道:“人说人心不知足,果然,果然。我却问你,譬如你方才身死湖心,或真应了你的誓言,非挫骨扬灰不能救母,那么你救出来令堂之后,又有何人代你奉养呢?”杨仁见说,只呆呆地流泪,半晌说不上话来。李玄“呸”了一声,笑道:“不用女孩子腔了,快跟我来见你母亲去。”

杨仁才知道,以前种种都是李玄试探他的说话。再拜而起,却问:“师父,现在到哪儿去?小子才见上面这块横匾,晓得此地就是中山王府,就是劫我家母的中山王府。那王府总管牛静就住在王府后面,他便是强劫家母的人了。却怪师父怎能把我带进里面来,既到此地,师父正好行事,又把弟子带去哪里?”李玄喝道:“不必多问,你却把眼睛闭了,我自有妙用。”杨仁依言,闭上双目。不一时,李玄喝声:“开!”杨仁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四面一看,却早换了一地方。眼前捆着一个中年妇人,躺在地下,声声嘶唤的是:“我那杨仁儿,怎知你娘在此受罪啊!”杨仁一听这话,不期五内如焚,也顾不得李玄吩咐,大哭大喊地抱住他娘,母子俩都疑是梦中相见。杨仁定了定神,见李玄已不在了,不觉慌起来道:“咦!师父哪里去了?”他娘问道:“我儿怎得进来,你几时又有什么师父了?”杨仁才把上项说话诉说了一遍。他娘大喜道:“仙人不得弄人,要既允你搭救我们,自然不致失信。怪不得方才那班看守的人,一个个都像见鬼似的跌出门去,原来都是仙师的法术哩。”因即举手向空叩求仙师恩典。杨仁也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一般,只叫:“师父快来,师父快来!”一言甫出,李玄已在面前,笑道:“你们急什么,答应救你们出去的。只是这个牛静十分可恶,我要玩他一玩。令堂女流不便久居于此,可请先走一步。你却在此替做个药引儿,我命你怎样你就怎样,不得违我法旨,你可办得到么?”杨仁未答,他娘先叩头道:“仙师垂恩救我母子,真是再造深恩。我儿快答应仙师,要你怎样,你就怎样去干。违了师命即是违了我母命,算不得我的孝子。”杨仁苦着脸说道:“孩儿怎敢不遵师命,但不知师父救出我娘,却把他安置到什么地方去?”李玄挥手道:“不必多言,立刻教你母子团圆不好么?”

说罢向他娘身上一拂,绑着的绳索纷纷而断。又一拂,身上所受鞭伤完全平复,疤痕毫无。李玄召来黄巾力士:“速把这位娘子送去西湖深处一个道观内安置,不得有误。”黄巾力士躬身受命,驮起这娘子,一阵风去得踪影全无。李玄吩咐杨仁如此如此:“到危急时,我自在你身边隐身保护,决不教你吃亏。”杨仁见母亲脱险,胆气已壮,便一一允诺。李玄又举手一指,把杨仁化成他娘一般捆在地上,一会儿那班看守的人也都进来,个个称奇道异,宛如做梦一般。有的说方才不晓是什么妖风,吹得我们昏头搭脑;有的说这地方死人太多了,多分是冤鬼作祟,明儿禀明总管,须要请个羽士来收拾收拾。七嘴八舌纷纷辩论。杨仁听在耳中,兀自好笑。

一回儿人说奶奶来了,又是来劝这位美人么?说时一位中年以上的妇人摇摇摆摆地进来,问说:“新来的美人在哪里?总管爷十分多情,心中爱他爱到了不得,刚才虽是责罚了他一下,事后懊悔得了不得咧。你们瞧呀,这不是他要我送来止疼医伤的丸药,着我来伺候他吃哩。”说时已经走到杨仁身边,杨仁故意哼哼唧唧喊个不了。那奶奶见杨仁绑得和粽子一般,忙喝众人:“怎么这等不明道理,这时候还把夫人捆着,不怕绑坏了身子,明儿总管爷降罪下来,有谁担当得下!”众人诺诺连声,慌忙七手八脚把杨仁的绳索解下。那奶奶装出十分媚态敷衍杨仁,又把拿来的药丸亲自送给他吞下,才把总管爷如何相爱如何有情,舌绽莲花地说得有声有色。杨仁先自不语,后来便说:“就要我依顺也须好好相劝,怎么一言不合就把我打成这个样子。既然据你说总管现在悔悟,我也感他忱意,可以顺从于他。但要对他说明,我虽是民间寡妇,亦是大家出身,他要娶我,须祭告天地,并请王爷主婚。将来他要中道捐弃,我可找王爷替我出头。”那奶奶听了,满口应允说:“这事一定可以办到。王爷和总管虽有尊卑之分,却如兄弟之亲。总管爷说的话儿,王爷从来也不曾回驳半句,何况这等小事,王爷好意思不给面子么?娘子放心,统交在我身上。”说罢欣然而去。回头又大声切嘱众人:“好生伺候夫人,他明儿便成了你我的主人了。谁敢轻慢了他,仔细总管爷得知,谁也没有第二个脑袋儿!”说罢高一步低一步地去了。

又过了餐饭时候,这奶奶再来复命说:“王爷那边已由总管爷自己恳请,一定过来观礼。今日正值黄道吉日,晚上就要成亲。”杨仁也没说话。于是奶奶亲自动手率领一班妇女,替杨仁插戴冠服,大家笑孜孜地专等吉时一到,就把杨仁簇拥出去和主人成亲。杨仁胸有成竹,心无所患,爽爽快快地由着他们抱着,脚不落地一窝风到了大厅之上。偷眼一瞧,只见凤烛双辉,灯红彩绿,满厅上下人来人往,一个个喜气扬扬,都准备着花烛了,大家就要放开肚子,叨那总管爷一杯喜酒。这时那位总管爷也由中山王爷和一众宾朋陪了出来,和杨仁并排儿立在那张红氍毹上,宛如串什么把戏一般。但听傧相高唱吉时已到,请新贵人新娘子交拜天地。就在这一声中,李玄隐在杨仁身边,伸手在他顶上一拍,喝一声:“时机已到,莫替你娘代顶一个恶名,还不快快动手!”杨仁经他这一拍,顿觉胆气大增,勇力十倍,伸开双手向左右一拦,就把两旁的宾客家人一古脑儿打了下去,一个个立足不住,直向后退。最可怜那位酒色淘虚的新郎,和杨仁厮并立着,受这拦推之力亦最重,一着杨仁的手,觉得和泰山压顶一般,向前一趴,跌了一个狗吃屎,口吐鲜血,动弹不得。一众家人见新人动蛮,大家发声喊一齐拥上,叉耙棍搅地围住新人,只喊莫放走了妖妇。

杨仁大喝一声,现了原形,却是一个十余岁的童子,赤手空拳抵抗众人,无论什么兵器碰着他的身体没个不损缺的。杨仁的拳头碰着别人,却个个受不了,不是着伤,便是跌跤。杨仁一眼望见那中山王还立在上首,兀自大叫:“怪事,怪事,反了反了。”李玄暗暗吩咐如此如此,可退众贼。杨仁一跃而上,把中山王一把捉小鸡似的,拿来向地上一掼,掼得他发了一百二十个昏章。中山王大叫:“不干我事,不干我事!”杨仁重把他提起来数说道:“你为一国之主,纵容家奴强抢民间守贞孀妇,还敢替他主婚,还不算大罪么?”中山王忙道:“这事原委,孤并不曾知道,只晓得他纳一女子为妾,可不曾晓得他作此犯法之事。如今请壮士释手,容孤亲来鞫问,办他一个大罪好么?”杨仁笑道:“既如此,却费你的心了。”李玄现出身来,把袍袖一拂,满厅上一阵金光,四面不能相见。他俩即趁此驾起云头,高呼:“中山王听了,我上界真仙,专在凡间察访善恶,你既知过,恕你无罪。牛静那厮,定不能饶!你可从重处治,将他的家产查明,分别俵赐被他祸害的人家,也是你一桩功德。如敢隐庇,莫怪无情。我在空中三天内等候回信。”说毕,驾云而去。

中山王慌忙率领大众俯伏恭送,说道:“原来是真仙下降,责罚牛静这厮,断不能宽恕;宽恕了他,连孤也要受天罚了。”当时召来校尉,把牛静送入狱中,讯明罪恶,斩首市曹。并出布告,有那受祸之人,准其前来说明事由。将牛静聚敛之材,一律俵散。了了这重公案不提。

这边李玄带了杨仁同至杨母所在的道观中,母子相见,宛如死别重逢,泪下如雨。杨仁究竟是孩子心肠,想起方才处分牛静事,不觉拍足打掌,欢呼大笑。杨母怒道:“畜生!恁般无礼!我仰仗仙力幸脱虎口,如今痛定思痛,伤心还来不及。我在这里垂泪,你偏如此欢笑,这是什么规矩?况且师尊在此,也不随我拜谢,尽顾自己胡闹,不该活活打死么!”杨仁受责,慌忙伏地谢罪。又说:“孩儿怎敢胡闹,因思恩师处分那班小人,实在有趣,回想起来,越觉好笑。”杨母怒道:“有甚好笑,还不随我叩谢仙师去来。”杨仁慌又爬起,跟在他娘身后,向那李玄一齐跪了下去。李玄慌忙回身避开。杨母泣道:“我母子若非仙师所救,这时敢则都到了鬼门关了,还能在世为人么!光这一拜,怎能报得万一!我们回去必定供起仙师神位,早夕叩拜,才表得母子一点诚心。”李玄听了,面红过耳,支支吾吾地说道:“夫人千万不要如此!出家之人,遇难必救,有善必施。今日之事,总是令郎一点孝心所为,我贫道万万不敢居功。只有一言奉告,方才已对令郎说过,贫道因见他年纪轻轻,具此孝心,根基亦不坏;再见他一身仙骨,全不着半点尘浊。此等人为官作吏,大不相宜,最好跟我贫道作个徒弟,不出廿年,成就必有可观。那时夫人无论见得到见不到,总之都有好处。方才令郎口虽允诺,心中却以夫人为念。但仙家以忠孝为本,决无阻人断绝母子之理,就是夫人日常生活,贫道也有法子接济,总不令夫人半点吃苦。夫人,此乃贫道一点婆心,不知夫人可肯放心,暂时和令郎分手么?”夫人听了沉吟多时,说出一番话来。未知如何说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