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楼重梦』第32回 老尼携徒弟募化,倭王率妻子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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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修改于 2022-06-11
且说两个丫头得了睡鞋,回去禀知彤霞,彤霞见是原物才放了心。第二天,小钰过去讨酒吃,彤霞不好回他,只得去请了妙香姐妹来,四人同喝,各人规规矩矩,吃喝了一会儿,小钰道:“喝得没兴,不喝了。喷香的一双鞋子,只换了一席哑洒,不值不值。”站起身正要走,见一个老尼姑在门口,掀开锦幔,正要进房,见了小钰连忙退身出去。宫女喝声:“千岁爷在这里,怎么不来磕头。”尼姑只得进房来碰头。后面有个小沙弥儿,笑嘻嘻地也跪着碰头。小钰问:“你是哪里庵里来的?后面的可是你的徒弟?”老尼姑说:“老尼足白衣庵的,这小尼是我的徒弟。”小钰见这小沙弥生得眉清目秀,十分标致,便问:“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那小尼姑回说:
“十一岁了,名叫冷香。”小钰笑道:“又香又暖一好,冷的有什么趣。来到我府里做什么?”老尼姑道:“来募化香钱的。蒙老太妃娘娘赏了二十两银子,两位太妃各赏了十两。因为薛大小姐许绣一尊‘大士布施’特来瞧瞧,绣完没有。”小钰道:“我也布施布施,跟我来。”老尼同了沙弥跟到怡红院,小钰叫盈盈取一个元宝赏她,老尼姑认不得,捧了跪在地上道:“这个沉甸甸高边的,很像糊的纸锭儿一般,可也是银子吗?”盈盈道:“这是五十两的元宝,怎么不是银子?”老尼姑喜欢得很,乱碰头道谢。小钰道:“别谢起去罢,这小徒弟留在园里,逛两三天送还你吧。”老尼便对冷番说:“你好好在这里玩几天,别淘气,改日我来领你回去。”沙弥到了这个琼楼玉殿的地方有什么不愿住着玩耍,便点头答应了一声。
老尼姑去后,小钰带她到卧房后轩,向宫女们说道:“尼姑总有一阵和尚气的,快替她洗个澡。”宫女就把她的衣服脱下,坐在澡盆里,周身擦抹。小钰道:“皮肉很光细、白净,怎么两乳不会高起的?”宫女道:“还小呢。”洗完了又替她扑了许多香粉,换上一条绿绫片金镶的丝绵裤,上穿银红缎绣花窄袖小皮袄,月白镶袜,大红绣鞋,头上不戴帽儿,中间剃去顶发,四旁留个发圈,像刘海搭儿一般,唇红齿白,生成一副笑脸儿,又是一双桃花水眼。小钰瞧了笑道:“倒也别致得很。”就叫暖酒来喝。翩翩笑道:“好了,有个消酒的果儿了。”小钰抱她在膝上同一个杯子喝酒,谁知她的量很好,两人竟消了一大壶酒,各有些醉了。用了晚饭,小钰就上炕去睡觉。
向来卧房值夜是分内外班的,次等的宫女、丫头在幔外睡在地上,幔里伴宿的只有四个宫女,是香玉、宫梅、红藕、索琴,四个丫头就是盈盈、袅袅、翩翩、馥馥,这几个人通有些沾染过来,因此上头上脸嘻嘻笑笑不很怕惧的。这晚,轮该红藕,翩翩就问这个小尼姑着发在哪里睡?小钰道,就在炕沿下、地毯上打个铺睡吧。红藕就叫个宫女替她铺了一副被褥,叫她睡下,自己同翩翩各在两旁小炕上安歇。小钰乘着酒意睡了一觉,醒来听听众人通睡熟了,伸手把冷香扯扯,这小女儿倒也很伶俐,轻轻起来向小钰耳边问道:“扯我做什么?”小钰道:“你脱去衬衫、裤,到我被里来。”
沙弥忙就脱得精光,钻进被去。众人都在睡梦中,忽听见带哭带叫道:“哎唷,怪疼的,怪疼的,千岁爷别再往里顶了,拔了出去吧。”又叫道:“不好了,血都淌出来了,疼得受不得了。”幔里外通惊醒了,翩翩道:“何苦来,半夜三更大惊小怪,我劝二爷,将就差不多些儿罢了。”红藕笑道:“去了三个带发的,来了一个光头的,将来再去找个道姑来,才是九流三教各色齐全,怪不得姑娘们要题个秽墟的匾额,实也肮脏得很。”小钰听了也笑起来,冷香听见笑话她,只得忍着不做声。停了一会儿,各个又睡着了。到了天明,众人开门出去,瞧见守二宅门的朱婆儿说道:“我候了多久了,烦姑娘进去报知二爷,倭国王带了他的老婆、儿女昨晚到京的,未去上朝,先来求见千岁呢。”红藕笑道:“我不去讨他的嫌,当关莫报侵晨客,新得尼姑号冷香。”翩翩说:“怕什么,我就去报。”果然走到炕边报知小钰。小钰大声骂道:“这狗王八蛋,这时候也来见我丁,待我狠狠地收拾他一番,才带去面圣。”翩翩说:“二爷,你嚷将起来,我只认是恼了我,把胆也惊破了。”小钰笑道:“骂你做什么,谁叫你这般胆小,快去传令,我要坐大殿,叫各班伺候。”原来,王府规矩,坐大殿是排场得很的,犹如官府寻常问事,只在花厅里,或是二三堂,若有大事,便坐大堂,伺候人役就多了。
这天,传令出去,府里中、左、右三营三百员的将官传齐了,三千六百名兵,个个明盔亮甲,弓上弦,刀出鞘,旗章对对,从东西辕门口起,排到殿阶下,三条甬道上竟成了三个刀枪胡同。太监头儿也传齐了,四百名官监排列在两廊檐前,宫女是香玉为头,丫头是盈盈为头,也各点齐了一百个人,浓妆艳服,捧香炉的,执掌扇的,拿拂尘的,在殿里公座前后站班,其余执事人等,各小心伺候。小钰梳洗了,用过早饭,穿上四爪龙袍、金冠玉带,先从园里坐椅轿到荣禧堂前,换坐了十六人抬的大轿,内堂传点敲梆,各殿上接着呜钟打鼓,大开阁门,轿从中门出去,直到正殿,升座鼓亭上。先奏粗乐,后奏细乐,辕门外升了三个狼烟大炮,碧、蔼二人也带齐官娥、太监坐上八轿,从东西两阁门出殿,向大元帅福了两福。小钰出位回揖,让她们两边各升公座。香玉顿开娇滴滴的香喉说一声:“传令倭国犯王带同妻子晋见。”槛外太监头儿接了一声,阶下文武巡捕官又接了一声,这些兵将齐声传令,就像呐喊一般,中军官全副披挂,带了他夫、妻、儿、女四个,飞跑地从东角门进来,每进一门,门官跪报:“倭国犯王带领犯妇等进。”这一跑,约有半里多路,到了阶下,中军官双膝跪下,报声:“犯王犯妇等当殿。”盈盈也啭着黄莺儿似的娇喉说声:“巡捕官唱名。”东边文巡捕唱道:“杨泳。”倭王这时候魂也掉了,颤抖抖挣着应声:“有。”又唱:“杨花氏。”倭妃死命也挣了声:“有。”又唱:“杨臬、杨缬玖。”倭子还勉强答应得来,倭女只嘤嘤地哼了一声。小钰把惊堂一拍,大声喝骂:“狗国贼王,无端入侵,该得什么罪,阶下,把刑具伺候。”将官们齐声答应个:“是!”倭王浑身发战,上下牙齿碰得嗒嗒响,又只推说:“实系差兵将巡查海盗,不料这些贼臣无知,内犯失察的罪,万不敢辞,只求千岁爷爷开天地之恩,矜全蝼蚁,生死顶戴。”小钰冷笑一声便喝道:“贼婆抬起头来。”巡捕大声传说:“杨花氏快抬头。”倭妃没法,只得把头一抬,眼睛却不敢往上瞧。小钰一看,心里想道:我只说海外蛮婆丑陋不堪,谁知竟是个绝色妇人,懊悔刚才不该这样糟蹋他们。便和声悦色问道:“你可是倭国的正妃吗?”倭妃应声:“是。”又问:“这一子一女是你亲生的还是庶出的?”倭妃道:“通是犯妇亲生的。”又问;“你多少年纪?公主今年贵庚?”答道:“犯妇今年三十二岁,儿子十五,女儿十二岁了。”小钰道:“传他们上殿来,有话细问。”太监就传叫上殿问话,倭王、倭子还勉强站得起来,母女两个竞不能起立。小钰叫两个壮健的宫女下去搀扶了上来,这殿阶共是八八六十四级,慢慢地挨到槛前,正要跪下,小钰叫:“进殿里来。”偏这门槛又高得很,母女二人只得各把裙子往上一提,两寸长的小红菱儿使劲跨进了殿槛,到座前跪下,小钰细细把倭女一瞧,比母亲还要加倍的俊丽,又见倭王是银盆方脸,三绺长须;倭子却也眉清目秀,倭妃虽是三十多岁,看来只像二十上下。又把倭女瞧了几眼,暗暗想道:这又是五百年前的孽冤了,怎样留她在家里住着才好,便即时打了一个恶念,回头向碧、蔼二人道:“姐姐们瞧,这海外的人物倒也不弱似中华,他们坐坐吧。”二人抿着嘴笑答道:“使得。”宫女、丫头便在座前地上铺上四个锦垫,他们磕着头说道:“不敢。”香玉道:“千岁爷的令,你们叩头谢了,坐下就是。”四人果然坐下。小钰逐细问他,才知倭王祖上原是隋朝增也赏过了,回去吧。
众人都站起身,依旧骑马、坐轿,各自散归不提。
且说薛蝌这天同了大夫到园门口,守门婆儿告知,众姑娘要到杏花村赏花,他就坐在门外等了多时,探听已经过去尽了,才进到红豆庄来。那大夫就是王太医的儿子,也在太医院里上名当差的。年纪虽轻,脉理很好。隔帘坐下静静诊了一会儿说道:“恭喜,这是胎气发动,并没什么病,作起呕来,只消吃些酸东西,再过十几天就好的,不必开方。”薛蝌听说吃了一惊,忙道:“恐怕是阻经,还烦细细再诊诊呢。”
王太医笑道:“阻经受胎迥然不同,哪会错的,何必再诊。”说罢,起身出园去了。香菱、淡如都在帘里,听得明白。香菱抱怨道:“怎么好?闹出丑戏来了,将来肚子高大起来,还瞒得人吗?”淡如也呆了一会儿,便说:“奶奶,你去问那孽障怎的主意。”
香菱只得来到怡红,见了小钰自觉害臊,不便直说,只是吞吞吐吐,小钰为了琼蕤心里烦闷,瞧见她这光景很不舒服,便道:“你有什么话便说,怎么是这样藏头露尾的?”香菱没奈何,只得布着他耳朵细细告知,要寻个打胎的药方。小钰皱皱眉头道:“也罢,你且回去,待我找了方儿,亲自送来。”香菱就走。小钰真个把医书翻了多久,对盈盈、宫梅道:“奇怪,书上通载的是保胎、安胎方,并没个堕胎方,却怎么处?”官梅笑道:“人家明公正气娶了亲,受了胎,自然要保足十个月,生儿育女,哪里都是偷偷儿的,想要打堕呢。”小钰闷闷昏昏上了炕,一夜睡不安稳。次日早早起来梳洗。只见岫烟走进房来说声:“钰二爷造孽哎。香菱和你商量得怎样了?”
小钰道:“没法儿,还求先生和薛二叔想个方法出来圆全这事。”岫烟道:“薛二爷也十分着急,向着走方医生取了两丸堕胎药来,据说立刻见效的,但这个事咱们旁人不便做主,送给你,该吃不吃凭你自己主张罢。”小钰接来瞧时,见招子上写着调元消化丸,用热黄酒调服,一丸二效,每丸价银四两。小钰道:“多谢先生费心,自然消了才好,哪有听她闹成场的。”慌忙袖了,跑到红豆庄,把一丸交给香菱,自己却呆呆地坐在中厅听信。停了一会儿,香菱出来说:“果然好灵药,不多一会儿就下来了,像是鱼鳔样的,也不知是男是女。”小钰连忙走进房去瞧瞧,见淡如用乌绫包着头,脸色呆白,坐在炕上背靠着飞仙椅,叫声:“没良心的冤家,害得我好苦呢。”
小钰道:“姐姐别抱怨,这也是台该有事,实不是我来招惹姐姐,姐姐自己发心的。如今幸而消了,往后各自谨慎些罢,我去了,姐姐安心静养,就会好的。”说罢,飞忙走出来,想起小翠不知怎样,便到扶荔厅,唤了施奶妈到外间,把淡如的事说了一遍。施妈说:“我家小姐也是两个多月不曾转身,不知是不是。”小钰道:“宁可服药于未病之先。”就把剩的一丸交给施妈拿去调服,自己也坐着等信。不多一会儿,施妈出来说道:“通了通了,二爷请放心,小姐说求二爷的恩典,以后别再来缠扰了。”小钰应声“知道”,就回到恰红院来。丫头送上晚酒,小钰拿着杯,心里暗想道:“将来只可和丫头宫女们胡闹胡闹,正经姐妹断断动不得的,不但损阴骘,亦且白丢了子孙。”正在一面喝酒,一面思想,只见袅袅走进房来说:“莺儿昨晚就来过的,回了她去,这会子又来了。二爷见她不见?”小钰道:“叫她进来。”莺儿到了房里,打个千,请了安,笑着说道:“昨儿个闻知二爷有心事不敢进来惊动,今日二爷宽心了,特来请请安。”小钰说:“来得正好。”便要扯她坐在膝上。莺儿道:“众位姐姐通站在这里,我哪里敢坐,只站着替二爷斟酒吧。”众人说:“莺姐姐,烦你在房里斟斟酒,咱们暂且散一会儿就来的。”大家一哄都出去了。莺儿装腔作势卖弄风流,把身子坐在小钰的膝头,拿起酒杯先尝了一口,说声:“正好喝。”便送到小钰口边。小钰道:“你会敬皮杯不会?”莺儿说:“怎样叫敬皮杯?”小钰含了一口酒,嘴对嘴吐到她口里。莺儿喝了下去,笑道:“这很容易学。”也就含了一口,吐将过来。
小钰道:“你的嘴很香,有趣有趣。”就把她的衣襟解开,一阵香气扑鼻,摩弄了一会儿粉乳,又揭起裙子,解开裤裆,也是喷香的,便叫道:“好香好香。”正伸手要去摸她那话儿,莺儿扯住了手道:“二爷还要喝酒吃菜,别摸这脏东西,又得净手,一会子到炕上去细细地摆弄吧。”小钰道:“我房里的丫头通是双名的,你就叫了香香吧。”莺儿道:“我家父亲现开着香铺,将来送些进来,总比买办买的高些,其实香料是一个样的,只在配得好。我家有个秘本,照方制造,比众不同,从不肯传授外人的。”二人说说笑笑,喝得醉醺醺,宫女们送上饭来,莺儿就站在旁边陪着吃了晚饭。小钰先睡下了,叫莺儿也上炕来,莺儿害臊不肯上去,盈盈把她的脚瞧了一瞧,拿双唾鞋给她换上,说道:“你脱下裙子,放下炕幔,上去没人瞧见的,别这么做作罢。”莺儿只得脱了裙,在桶上坐坐,真个钻进幔去。官梅道:“不曾想还挺在行呢。”众人也都睡下,只听得喘吁吁,口里哼哼唧唧,哭一会儿笑一会儿,累得里外房的丫头、宫女个个心头大热,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又听见小钰问道:“你有了婆家没有?”莺儿道:“前年定的亲还未过门。男人也是开铺子的。”小钰道:“我先偏了他,他知道了恐怕要恼呢。”莺儿道:“千岁爷替他开生门,很有光彩,知道了只有喜欢,哪里敢恼。”小钰道:“我怕的受了胎,又是个累赘。”莺儿道:“不妨,我还不曾转身的,哪会受胎呢。”小钰喜欢道:“既这么,我就好放心玩儿了。”说了一会儿,又闹起来,直闹到四更尽才得安静。第二天各人通睡到正晌午才起身。小钰赏了她四个大元宝,说道:“你且回去,过儿时再来唤你。”莺儿磕头谢了,笑嘻嘻欢天喜地地回家去了。香玉装着鬼脸儿问道:“二爷昨晚有兴没兴,总共干了几次?”小钰笑道:“咱们干咱们的事,为什么要你们不睡觉?今儿我倒要验验你们各人的褥子,谅来通是起云头花朵的了。”官梅就去提了小钰炕上的锦褥下来道:“请验请验。”盈盈道:“该死,弄了这许多血在上面,怎不用个帕儿衬衬的。”索琴道:“猴急得很了,还管什么肮脏。”正在取笑,外面丫头报说,舜姑娘同淑姑娘、倭公主来了。
小钰一听,喜得跳将起来,飞跑地迎出外去。不知来做什么,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