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学纪闻』公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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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最后修改于 2022-06-06

汉武尊公羊家,而董仲舒为儒者宗。“正谊不谋利,明道不计功”,二言得夫子心法。太史公闻之董生者,又深得纲领之正。尝考公羊氏之《传》,所谓谶纬之文,与黜周王鲁之说,非《公羊》之言也。苏氏谓:“何休,《公羊》之罪人。”晁氏谓:“休负公羊之学。”五始、三科、九旨、七等、六辅、二类、七缺,皆出于何氏,其《墨守》不攻而破矣。

《笔谈》曰:“《史记·年表》:‘平王东迁三年,鲁惠公即位。’《纂例》隐公下注云:‘惠公三年,平王东迁。’不知啖、赵得于何书?”《盐石新论》以为:“啖、赵所云出何休《公羊音训》,当作‘平王东迁三年,惠公立’,此休一时记录之误。”安定谓:“平王东迁,孝公之三十七年也。明年,惠公立。《春秋》不始于孝公、惠公者,不忍遽绝之,犹有所待焉。历孝逾惠,莫能中兴,于是绝之,所以始于隐公也。”

汉以《春秋》决事,如隽不疑引“蒯聩违命出奔,辄拒而不纳,《春秋》是之”;萧望之引“士匄侵齐,闻齐侯卒,引师而还。君子大其不伐丧”;丞相御史议封冯奉世,引“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国家,颛之可也”,皆本《公羊》。虽于经旨有得有失,然不失制事之宜。至于严助以《春秋》对,乃引“天王出居于郑,不能事母,故绝之”,其谬甚矣。

《左氏》载曹刿问战,谏观社,蔼然儒者之言。《公羊》乃有盟柯之事,太史公遂以曹沫列刺客之首。此战国之风,春秋初未有此习也。《穀梁》柯盟曹刿,《公羊》作曹子。然则沫即刿也。此游士之虚语。而燕丹之用荆轲,欲以齐桓待秦政,不亦愚乎!

“九世犹可以复雠乎?虽百世可也。”汉武用此义伐匈奴,儒者多以《公羊》之说为非。然朱子序《戊午谠议》曰:“有天下者,承万世无疆之统,则亦有万世必报之雠。”吁,何止百世哉!

“臣不讨贼,非臣也;子不复雠,非子也。”“雠者无时焉可与通。”此三言者,君臣父子、天典民彝系焉。公羊子大有功于圣经。

以祭仲废君为行权,范宁已讥其失矣。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则可。”若祭仲者,董卓、司马师、孙綝、桓温之徒也,其可褒乎!

“葵丘之会,桓公震而矜之。”安定谓:“前则致王世子于首止,今又致宰周公于葵丘,其心盈亦甚矣。《穀梁》以为美,非美也。孟子以为盛,有激而云。”

以卫石恶为恶人。刘原父非之曰:“董贤可谓贤乎?”又以仲孙何忌为“讥二名”,新莽之制其出于此欤?东汉之士,犹无二名者。

“用致夫人”,《公羊》以为姜氏,讥以妾为妻也。董仲舒谓成风,先儒取之。仲舒说经,盖不泥于《公羊》也。晋江虨曰:“厌屈私情,所以上严祖考。”曾谓周礼在鲁,其臣无一江虨乎?

“晋人执宋仲几于京师。仲几之罪何?不蓑城也。”注云:“若今以草衣城是也。”《汉·五行志》:董仲舒以为“宋中几亡尊天子之心,而不衰城”。颜注云:“衰城,谓以差次受功赋也。”按《左氏传》:“迟速衰序,于是焉在。”又云:“宋仲几不受功”,“蓑”字当从《汉志》作“衰”,音初为反,衰,差也。与《左氏》合。

公羊子,齐人,其传《春秋》多齐言。登来、化我、樵之、潄浣、笋将、踊为、诈战、往党、往殆、于诸、累、生僻字、如、昉、棓、脰之类是也。郑康成,北海人,其注三《礼》多齐言。曲生僻字曰媒,疾为戚,麋为獐,沤曰涹,椎为终葵,手足掔为骹,全菹为芋,祭为堕,题肩为击征,滑曰瀡,相绞讦为掉磬,无发为秃楬,穅为相,殷声如衣,祈之言是之类是也。方言之异如此,则《书》之诰誓其可强通哉!

文公二年,“公子遂如齐纳币”。讥丧娶也。娶在三年之外,则何讥乎丧娶?三年之内不图婚娶者,大吉也,非常吉也。其为吉者主于己,以为有人心焉者,则宜于此焉变矣。公羊子之言,天理民彝之正也。《左氏》以为礼,以为孝,其害教最甚。杜氏谓:“谅闇既终,嘉好之事,通于外内。”其悖理又甚焉。《中庸》曰:“三年之丧,达乎天子。”《孟子》曰:“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左、杜而忘诸乎?杜预在晋,议太子之服,谓:“周公不言高宗服丧三年,而云谅闇,此服心丧之文也。叔向不讥景王除丧,而讥其宴乐已早,明既葬应除,而违谅闇之节也。”司马公以为“巧饰经传,以附人情”。预但知春秋衰世之礼,而未知先王制礼之本也。《公羊》长于《左氏》,此其一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