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列表
- 序
- 自序
- 实用时期
- └ 第一章 画之起源与成立
- ├ 第一节 画之起源
- └ 第二节 画之成立
- 礼教时期
- ├ 第二章 夏商周秦之画学
- │ ├ 第三节 图画应用与三代政教
- │ └ 第四节 周秦间之画家
- └ 第三章 汉之画学
- ├ 第五节 概况
- ├ 第六节 画迹
- ├ 第七节 画家
- └ 第八节 画论
- 宗教化时期
- ├ 第四章 魏晋之画学
- │ ├ 第九节 概况
- │ ├ 第十节 画迹
- │ ├ 第十一节 画家
- │ └ 第十二节 画论
- ├ 第五章 南北朝之画学
- │ ├ 第十三节 概况
- │ ├ 第十四节 画迹
- │ ├ 第十五节 画家
- │ └ 第十六节 画论
- ├ 第六章 隋之画学
- │ ├ 第十七节 概况
- │ ├ 第十八节 画迹
- │ ├ 第十九节 画家
- │ └ 第二十节 画论
- ├ 第七章 唐之画学
- │ ├ 第二十一节 概况
- │ ├ 第二十二节 画迹
- │ ├ 第二十三节 画家
- │ └ 第二十四节 画论
- └ 第八章 五代之画学
- ├ 第二十五节 概况
- ├ 第二十六节 画迹
- ├ 第二十七节 画家
- └ 第二十八节 画论
- 文学化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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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第二十九节 概况
- │ ├ 第三十节 画迹
- │ ├ 第三十一节 画家
- │ └ 第三十二节 画论
- ├ 第十章 元之画学
- │ ├ 第三十三节 概况
- │ ├ 第三十四节 画迹
- │ ├ 第三十五节 画家
- │ └ 第三十六节 画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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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第三十七节 概况
- │ ├ 第三十八节 画迹
- │ ├ 第三十九节 画家
- │ └ 第四十节 画论
- └ 第十二章 清之画学
- ├ 第四十一节 概况
- ├ 第四十二节 画迹
- ├ 第四十三节 画家
- └ 第四十四节 画论
『中国画学全史』第二十一节 概况
- 本章共 5.27 千字
- 最后修改于 2022-05-06
有唐二百八十余年间,虽中经强藩悍将,诸多变乱,而文教武功,皆有其极盛之时。以言诗文,则有李、杜、韩、柳诸家,耀光百世;以言书法,则有虞、褚、颜、柳、欧诸家,驰誉千秋;以言宗教,则因国威振于四远,如景教、回教、拜火教等,后先传入,即本有之释、道教,亦各分宗竞兴,绘画之事,固亦有其他文艺为国民思想之反影,恒随当时政教风尚之递嬗以为转移,但绘画承先代之余,亦非新政教所能骤变,故唐初绘画,尚保其固有之面目。开元、天宝之际,文教之隆,号称极点,而绘画则亦灿然纯为唐风,即所谓气势雄浑之作风也。自是厥后,政纲渐替,人心渐涣,绘画思潮亦若失其主轴,杂作蔚起,各有专诣,又另开一风气矣。故唐代画史,可分三期述之。
(甲)初期
自武德而至开元以前,是为初期。当时画风,继承六朝之余绪,技术上虽稍进步,然犹未能别开蹊径。盖其时作法仍盛行钩研,以细润为工,画人物如此,写山水树石,大概亦皆拘拘于前人之成法,未能挥洒自如。譬之当时文学,若沈佺期、宋之问等之为诗,格律虽变,而其根柢,为赓绮丽艳冶之余韵,其为文,亦复蹈袭四六骈丽之旧习,未见有如李、杜、韩、柳等正大雄浑之风,是盖因唐初政教之陶养尚浅,不能一时转移传统之风尚。且高祖、太宗诸帝,欲以提倡文教为治本,颇联爱及画;又不得不从珍藏前代名迹着手,于是六朝绘画之习,不但不即转革,且如回光返照,崇古之风反特盛于一时。当杨隋之末,维扬扈从之珍,为窦建德所取,东都秘藏之迹,为王世充所得,武德五年,窦、王就擒,珍迹皆归唐室。高祖爱重特甚。尝命宋遵贵载以船,溯河西上,行经砥柱,忽遭漂没,仅有十之二归诸御府。太宗更旁征博采,无不收入。因是名画之录入《贞观公私画史》者,达二百九十三卷。天后之世,内库图画,张易之又奏而修之,鸠集名工,使各推所长,锐意摹写,仍旧装背,虽云点缀盛治,一时崇古摹古之风,遂以大盛。内府既富收藏,宵旰之暇,借以遣兴,高祖、太宗,皆有能画名;王族亲贵,如汉王元昌、韩王元嘉、滕王元婴等,亦多习之。又当国基初奠,极欲夸示威德,收拾民心,每逢战胜奏凯,蛮夷职贡之事,辄命臣工画图以进,于是熟典制,善人物,为一代宗匠之阎氏兄弟,相继而进。立德于武德中官尚衣奉御,作衮冕大裘,以及服舆伞扇等,皆得其妙,太宗贞观初,作玉华宫图称旨,官工部尚书,贞观三年,蛮酋谢元深入朝,颜师古援成周故事,请作王会图,立德应命作之,又曾作职贡图,异方人物诡怪之质,自梁魏以来,名手不能及也。其弟立本,累仕太宗、高宗两朝,时称丹青神化,尝奉诏画外国图及秦府十八学士、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图等,皆极其妙。他如殷闻礼、张孝师、曹元廓、范长寿等,皆一时名家也。名家既辈出,而当时道观与佛寺并兴,画壁之风,又不减六朝,善道大师尝造净土寺二百余壁,是即可见壁画道释人物盛况之一斑。盖唐初诸帝,远祖李耳,因附会而并崇道教,至中宗禁画道相于佛寺,——非不许画道相也,盖欲专画道相于道观,以示尊敬,遂举自汉以来浮屠老子并祀一宫之风,始行打破。——前代虽亦有道教画,自是乃与佛画并为时人所重。其绘画取材,则不越先范,天师真人,云龙符箓而已。至若玄奘三藏,与国使王玄策等赍自印度之佛教画,及于阗国人尉迟乙僧之传写印度晕染法,即所谓凹凸花之类者,则皆有助于唐代中期绘画新思想之勃起,而乙僧尤有力焉。乙僧以丹青奇妙,于贞观初由其国荐之阙下,初授宿卫官,复袭其父跋质那封郡公,父亦善画而仕于中国者也,时人因称跋质那为大尉迟,乙僧为小尉迟。凡画功德人物花鸟,皆作外国形相,其用笔小则紧劲如屈铁盘丝,大则洒落如游龙活虎,盖自来外国画家之客中国者,当推乙僧为最。而唐人因得时见其用笔取象之迥异寻常,乃敢悍然于古法时尚外别讨新生活,其影响于唐代中期绘画之革新,实非浅鲜。
(乙)中期
玄宗即位,唐室中兴,内修政教,外宣威德,贞观以还,当以开元、天宝间为唐室最盛之世。其时文学艺术,勃然兴起,画风因之一变细润而为雄健。虽其气运之隆盛,有以使然;亦当时作者,心厌前朝细润之习达于极点,无可加力,复受域外新奇之诱引,乃思别开生面,于是唐代绘画,有中期之崭新。当开元、天宝间,承平日久,世尚轻肥,文人学士,皆得研习绘事,而玄宗又书画备能,于画尤有深得,墨竹为其创作。当时名家如吴道子、李思训等,同时并起。道子曾少以丹青之妙,浪迹东洛;明皇知其名,召入禁中,授以内殿博士,改名道玄。于画无所不能,其画人物鬼神,穷形极相,用笔生动,超然绝俗。当其早年,犹拘成法,行笔差细;中年以后,则笔似莼叶,遒劲圆转。所画人物,八面生动,傅采染色,别出心裁,世称吴装。夫道玄人物画之所以能特出新意,穷极变态者,固由其心手灵敏,有过人才,疑亦当时随宗教传入之印度婆罗门图及健驮罗式之美术品,与以感化也。其时日本人,又传其画法以去,如彼京都东福寺之释迦三尊像,紫野大德寺之中尊观音像,及其左右之山水画,皆与道玄之画风相仿佛,彼国美术家,亦承认而乐道之。由此知,是时人物画之盛行,仍以佛画为中心,惟其所谓佛画者,已经中风之陶冶调和,非复如六朝人之原样模写,盖颇能见东方艺术之精神也。故是时佛画制作之多,不过六朝;而制作之精而有意义,则不可谓尚仍旧贯,吴道玄实其代表作家也。道玄画人物如塑,旁见周视,四面得神,笔迹图,细如铜丝萦盘,朱粉厚薄,即见骨高下而肉起陷处。写佛像,皆稽于经,不肯妄著无据之笔。地狱变相,为其杰作,视后世寺刹所图殊弗同,了无刀林沸镬牛头阿旁之像,而变状阴惨,使观者放汗毛耸,是殆所谓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也。东坡跋道玄人物画语。然道玄之长,不仅道释人物,于山水亦大有贡献。盖山水画自唐以前,大抵群峰之势,若钿饰犀栉,或水不容泛,或人大于山,一幅之中,惟人物或台阁见长;及唐道玄辈出,乃始一变前人陆、展等细巧之积习,行笔纵放,如风雨之骤至,雷电之交作。盖道玄天才独出,年未弱冠,已穷丹青之妙,其不甘受前人之束缚而独有所创造也固宜,惟以前代主细润,故其所创为壮逸,是亦受时代之反应而然也。同时有李思训崛起,写山水树石,笔格遒劲而细密,赋色青绿兼金碧,卓然自成一家法。其子昭道,克承家学,虽稍变而愈妙,时人因称思训为大李将军,道昭为小李将军。思训为宗室子,官左武卫大将军,与其子皆生当盛世,长享富贵,其所创作,而为繁茂富丽之青绿山水,则亦其环境习染有以使然也。玄宗尝命吴道玄、李思训同写蜀道风景于大同殿,道玄写嘉陵江三百余里山水,一日而就;而思训则累月方华。玄宗叹曰:李思训数月之功,吴道玄一日之迹,皆极其妙。论者谓山水画变于吴,而成于李,是亦可见当时山水画之盛行,此后起之山水画,骎骎乎有代人物画而为我国绘画之中心矣。安史乱后,入于中唐,则有王维者,创一种水墨淡彩之山水画法,谓之破墨山水,与李思训之青绿山水,绝然异途,而其势力之大,则或过之无不及,于是我国山水画,遂由此而分宗。李思训之青绿为北宗之祖;王维之破墨为南宗之祖。王维举开元中进士,曾官右丞,晚年隐居辋川别业,信佛理,与水木琴书为友,襟怀高澹,放笔迥异尘俗,敛吴生之锋,洗李氏之习,而为水墨皴染之法,其用笔着墨,一若蚕之吐丝,虫之蚀木。所作山水,平远尤工。然其所以为时人所推重,得称南宗之祖者,亦因中唐以还,佛教之禅宗独盛,社会风尚,皆受其超然洒落高远澹泊之陶养,而士夫文雅之思想勃然大起,与初唐盛唐时,殊有不同,故王维之破墨,遂为当时士夫所重,卒以成为我国文人画之祖。同时有卢鸿、郑虔,亦以高人逸士而兴水墨淡彩之画风,与王维共扬此时代新思想之波也。今日本京都智积院所藏之瀑布图,千福寺之泷图,相传为王维之遗作,是殆当时日本留学生由中国传度而去,亦足见王维破墨派山水之逢时。其传王维者,则有张璪。璪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山水松石,名重一时,为南宗健者。又有王洽者,特开泼墨之法,先将水墨泼于幛上,因其形迹,或为山,或为石,或为云水,为林泉,随意应手,倏若造化,时人称之为王墨,亦为王维破墨之别派,而为米氏云山之远祖。我国山水画,至唐之中期,不但与人物画分庭抗礼;且能自分宗派,互相耀映,是实为人物画得未曾有之现象。然山水之风行,固受佛教之影响;其应用也,亦往往与人物画同施于寺壁,盖不外宗教化也。山水之外,若曹霸、韩幹、韦偃之画马,皆著名于时,当开元、天宝之际,唐室声威震于西域,名马奇兽,岁时来献,故当时人物画家,又以画马为盛。韩幹之马,尤称精妙,为时第一。幹重写生,尝对玄宗曰:天潢十万匹,皆臣师也云云。偃尝以越笔点簇鞍马,或腾或倚,或龁或饮,或惊或止,或走或起,或翘或跂,其小者,或头一点,或尾一抹,千变万态,宛然若生,亦称神奇。昔人画马,大抵作螭头龙体,具马之状貌者稀,惟晋宋之间,顾陆一变其体,周隋之际,董展又变其格,究皆未全脱古人窠臼,至韩幹、韦偃辈出,乃始毛彩奕奕,而有玉花骢、照夜白之活跃纸上。于是唐代画马之盛,遂为前世所未见,而为后世之典则。花鸟画于天后时,已有殷仲容者著名于世,然不敢誉其新奇;至中唐以后,边鸾、刁光胤、滕昌祐等,先后辈出,为时宗匠,而花鸟画乃始露头角焉。——马与花鸟亦有绘于寺塔者。

唐代道释人物画
(丙)后期
唐代绘画,至开元、天宝之际,名匠辈出,炳若列星,可谓极人文之盛。降及德宗之世,其风渐衰,纵有举扬,亦冀能持续余势而已。自来名画,多用蜡纸摹写,谓之拓本,由御府拓者,谓之官拓,晋时已颇行之,及唐,内库翰林集贤秘阁拓写不辍,至德宗朝,亦因国家多难,渐致衰废。惟佛寺道院画壁之风,则尚盛行于时,而周昉称大家,学者多宗法之。后武宗以好神仙,毁佛寺伽蓝至四万余,佛教画至此骤受一大顿挫。宣宗即位,又锐意修复之,佛教画遂复风行。宪宗以来,内而宦官朋党,互相倾轧;外而强藩悍将,各逞跋扈;国事愈危。历懿宗而僖宗,则已人口流亡,盗贼蜂起。自中唐之季,及于晚唐,在时事上论,似非艺术发展之时期,其实不然。盖当时画家,虽不能如阎、吴、李、王之集大成,亦能择其一端焉而专习之。其中有独到者,正不乏人。如山水画中之瀑布、海涛、松石,人物画之婴儿、仕女,兽类之龙、兔、犬、马,禽类之鹤、雀、鹭鸶,乃至水、火、云霓、盘车诸类,无不各有专家。此种分工专习之画风,前时亦有其例,要至唐代后期愈见显著。是殆我国画如人物山水花鸟诸大画门,至唐中期或发达已极,其头角崭露后起诸画家,欲兼习之自难独出,而又不甘无所表见,故多择一而专习之。张南本与孙位并学画水,皆得其法,南本以为同能不如独胜,遂专意画火,是即可见晚唐画家思想褊狭之一斑。艺以专著,为时风尚,与其谓为晚唐国运衰退之征,毋宁谓为我国绘画学习法上之进步。且自安史乱后,唐室御府所藏名迹,多半散佚民间,肃宗又往往以画颁赐贵戚,转辗归于好事者所有;德宗难后,名迹益多流落;于是予民间以鉴藏之机会,而画价为之大增。即当时所谓近代之价,如董伯仁、展子虔、郑法士、杨子华、孙尚子、阎立本、吴道玄等屏风一扇,其值有达二万金,次之亦一万五千金。则当时民众对于绘画之感爱美,其热烈为何如耶!是亦唐代文学大盛,一般文学家对于绘画,往往乐为赞美鼓吹。歌咏题记,以及种种神话式之评语之见于各家诗文集或笔札中者,不可胜记,民众累受此种美妙之宣传及诱惑,故迟至中期以后,人人心目中皆以画为墨宝,得经鉴藏为无量欣幸也。唐末争乱无宁日,画家如孙过、张询、刁光等,皆避乱入蜀,遂伏五代艺苑转移蜀中之先因。
综有唐一代之绘画而言:前期之绘画,犹承六朝余绪,多以细致艳润为工;道释人物,可谓臻盛,山水虽已成功,而未受重视。开元、天宝间,是为中期:笔姿一变而为雄浑超逸,山水画且并人物画而大兴;花鸟画亦渐露头角。德宗以还,则为后期:人物山水花鸟,虽无特殊之进步,惟诸家多能各专一长,以相夸美;人民知绘画之可宝,大开鉴赏之风;亦有足多者。唐代图画,无论人物山水花鸟及其他杂画,往往图之寺院,与宗教有关。顾唐当盛世,政教清明,朝野熙和,上而贵族士女游宴戏乐之事,下而山林田野行旅农牧之务,亦多形之图画;如虢国夫人游春图,明皇击梧桐图、祈巧士女图、避暑士女图、栈阁图、唤渡图、山作农作图、川原牧牛图等,皆颇有流传者。他若马、牛、孔雀、鹁鸽、牡丹、竹、石等,亦类多图写。惟就大体言,此种图画,终不若应用于宗教方面者制作之伟大富丽。夫自中期以后,各种图画,在应用上,固多与宗教有关;从其作法上言:则如人物,——即属道释人物,面部多美秀而文,有异前代模样,其设色勾勒,主讲笔墨之神趣;山水经王维、郑虔、王洽辈之变化,笔势墨韵之间,且见书法而含诗趣;如牛马鱼龙花木之属,亦多当时文学家所乐与品题,或所作者,即系图写诗意;盖是时绘画,已渐趋于文学化矣。若论唐代在我国绘画史之位置,实可称为中枢。盖言人物画,则能承先代之长而变化之;言山水画,则能应当代之运而光大之;言花鸟画,则能发萌孵化,为后代培其元气;凡我国各种重要之画门,于唐代已皆褎然有集大成之势,其后如五代如宋诸朝之绘画,要无不以此为昆仑而分脉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