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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维文存』聚珍本戴校《水经注》跋
- 本章共 2.97 千字
- 最后修改于 2022-07-07
壬戌春,余于乌程蒋氏传书堂见《永乐大典》四册,全载《水经注》河水至丹水二十卷之文,因思戴校聚珍板本出于大典,乃亟取以校戴本,颇怪戴本胜处,全出大典本外;而大典本胜处,戴校未能尽之。疑东原之言不实。思欲取全、赵二家本一校戴本,未暇也。既而嘉兴沈乙庵先生以明黄省曾刊本,属余录大典本异同,则又知大典本与黄本相近。
先生复劝余一校朱、王、孙本以备旧本异同,亦未暇也。癸亥入都,始得朱、王、孙本,复假江安傅氏所藏宋刊残本十一卷半,孙潜夫手校残本十五卷,校于朱本上;又校得吴琯《古今逸史》本,于是明以前旧本沿褫,得窥崖略。乃复取全、赵二家书,并取赵氏笺刊误所引诸家校本以校戴本,乃更恍然于三四百年诸家厘订之勤。盖《水经注》之有善本,非一人之力也;更正错简,则明有朱、王、孙,国朝有孙潜夫、黄子鸿、胡东樵,厘订经注,则明有冯开之,国朝有全谢山、赵东潜;捃补逸文,则有全、赵二氏;考证史事,则有朱、王、孙、何义门、沈绎旃;校定文字,则吴、朱、孙、沈、全、赵诸家,皆有不可没之功。戴东原氏成书最后,遂奄有诸家之胜,而其书又最先出,故谓郦书之有善本自戴氏始,可也。
戴氏自刊郦注经,始于乾隆三十七年(见孙荭谷序),而告成则在其身后,所校官本刊于乾隆三十九年,逮五十九年赵氏书出,戴氏弟子段懋堂氏讶其与戴书同也。于是有致梁曜北二书,疑梁氏兄弟校刊赵书时,乃戴改赵。道光甲辰,张石舟(穆)得谢山乡人王艘轩(梓材)所传钞全氏七校本,乃谓戴、赵皆袭全氏,而于戴书攻击尤力。至光绪中叶,薛叔耘刊全氏书于宁波,于是戴氏窃书之案,几成定谳。然全校本初刊时,校勘者已谓王梓材重录本,往往据戴改全,林晋霞(颐山)尤致不满,至诋为赝造。于是长沙王氏合校本,遂不取全本一字。
然薛氏所刊全本,实取诸卢氏、林氏所藏黏缀底本及殷氏所藏清本,非专据王梓材本,未可以其晚出而疑之也。余曩以大典本半部、校戴校聚珍本,始知戴校并不据大典本,足证石舟之说(惟石舟谓《提要》所云脱简有自数十字至四百余字,此又《大典》绝无之事。今案卷十八渭水注中脱简一叶四百余字,《大典》实有之。张氏此说未谛)。又以孙潜夫校本及全、赵二本校之,知戴氏得见全、赵二家书之说,盖不尽诬。何以知之?赵氏本书,即曰梁处素兄弟据戴改之矣,然其朱笺刊误中所引之全说,戴氏何以多与之合也?全氏之书,即曰王艘轩据戴改之矣。然全本校语及所引赵氏校语,戴氏又何以多与之合也?
夫书籍之据他书校改者,苟所据之原书同,即令十百人校之,亦无不同,未足以为袭之证据也。至据旧本校改,则非同见此本,不能同用此字,如柳大中本、孙潜夫本,谢山见于扬州马氏者,东潜则见谢山传校本,渭水注中脱简一叶,全、赵据柳、孙二本补之,戴氏自言据《大典》补之,今《大典》原本具在,戴氏所补,乃不同于《大典》本而反同于全、赵本,谓非见全、赵之书不可矣。考全氏书未入四库馆,赵氏书之得著录《四库》,当在东原身后(戴校本屡云,此注内之小注与全氏说同,而赵书《题要》则驳此说,故知此篇非出东原手),而其书之入四库馆,则远在其前。案浙江采集《遗书总目》,成于乾隆三十九年,其凡例内载浙江进书凡十二次,前十次所进书目,通编为甲乙至壬癸十集,而第十一第十二次所进者则编为闰集。今考赵氏《水经注释》及沈释《旃水经注集释订讹》,其目均在戊集中,则必为第十次以前所进书,亦必前乎三十九年矣。而东原入馆在三十八年之秋,其校《水经注》成在三十九年之冬,当时必见赵书无疑。
然余疑东原见赵氏书,尚在乾隆戊子(三十五年)修《直隶河渠书》时,东原修此书,实承东潜之后,当时物力丰盛,赵氏《河渠书稿》百三十卷,戴氏《河渠书稿》百十卷,并有数写本。又赵校《水经注》,全氏双韭山房录有二部,则全氏校本,赵氏亦必有之。《水经注》为纂《河渠书》时第一要书,故全、赵二校本,局中必有写本无疑。东原见之,自必在此时矣;至厘定经注,戴氏是否本诸全、赵,殊不易定。据段氏所撰《东原年谱》,自定《水经》一卷系于乾隆三十年乙酉,段刊《东原文集·书水经注后》一篇,亦署乙酉秋八月。此篇虽不见于孔氏刊本,然段氏刊文集及年谱,均在乾隆壬子(五十七年)。其时赵书未出,赵、戴相袭之论未起也,则所署年月自尚可信,而东原撰官本《提要》,所举厘定经注条例三则,至简至赅,较之全、赵二家说尤为亲切(全说见《五校本题辞》,赵说谨附见于朱笺刊误卷末),则东原于此事,似非全出因袭。且金宇文虚中、蔡正甫、明冯开之已发此论,固不必见全、赵书而始为之也。余颇疑东原既发见此事,遂以郦书为己一家之学,后见全、赵书与己同,不以为助,而反以为仇,故于其校定郦书也,为得此书善本计,不能不尽采全、赵之说;而对于其人其书,必泯其迹而后快。于是尽以诸本之美归诸大典本,尽掠诸家厘定之功以为己功。
其弟子辈过尊其师,复以意气为之辩护,忿戾之气相召,遂来张石舟辈窃书之讥,亦有以自取之也。东原学问才力,固自横绝一世,然自视过高,骛名亦甚,其一生心力专注于声音训诂名物象数,而于六经大义所得颇浅,晚年欲夺朱子之席,乃撰《孟子字义疏证》等书,虽自谓欲以孔孟之说还之孔孟,宋儒之说还之宋儒,顾其书虽力与程朱异,而亦未尝与孔孟合。其著他书,亦往往述其所自得而不肯言其所自出,其平生学术出于江慎修,故其古韵之学根于等韵,象数之学根于西法,与江氏同;而不肯公言等韵、西法,与江氏异,其于江氏亦未尝笃在三之谊,但呼之曰婺源老儒江慎修而已。其治郦书也亦然。黄、胡、全、赵诸家之说,戴氏虽尽取之,而气矜之隆,雅不欲称述诸氏,是固官书体例宜然。然其自刊之本,亦同官本,则不可解也。又戴书简严,例不称引他说,然于序录中亦不著一语,则尤不可解也。以视东潜之祖述谢山,谢山之于东潜称道不绝口者,其雅量高致,固有间矣。
由此气矜之过,不独厚诬大典本,抹杀诸家本,如张石舟之所讥,且有私改《大典》,假托他本之迹。如蒋氏所藏大典本第一卷,有涂改四处;河水一“遐记绵邈”,“遐邈”二字中惟二偏旁系大典原本,“叚貌”二文皆系刮补,乃从朱、王、孙笺(今官本作经记绵褫,当是再改之本)。又“令河不道利”,“令”字大典作“今”,乃从全、赵二本改今字下半作令。“天魔波旬”,大典与诸本同,乃改“天”字首笔作“夭”,以实其校语中“夭”“妖”字通之说。河水二“自析支以西,滨于河首,左右居也”,大典与诸本同作“在右居也”,乃从全、赵二本改“在”字为“左,,(全、赵从孙潜夫校),盖戴校既托诸大典本,复虑后人据《大典》以驳之也,乃私改《大典》原本以实其说。其仅改卷首四处者,当以其不胜改而中止也,此汉人私改兰台漆书之故智,不谓东原乃复为之。又戴氏官本校语,除朱本及所谓近刻外,从未一引他本,独于卷三十一、卷三十二、卷四十中,五引归有光本。今核此五条,均与全赵本同,且归氏本久佚,惟赵清常、何义门见之,全氏曾见赵、何校本,于此五条并不著归本如此。孙潜夫传校赵本,其卷四十尚存,亦不言归本有此异同。
以东原之厚诬《大典》观之,则所引归本,疑亦伪托也。凡此等学问上可忌可耻之事,东原胥为之而不顾,则皆由气矜之一念误之。至于掩他人之书以为己有,则实非其本意,而其迹则与之相等。平生尚论古人,雅不欲因学问之事,伤及其人之品格,然东原此书方法之错误,实与其性格相关,故纵论及之,以为学者戒。当知学问之事,无往而不当用其忠实也。
甲子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