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贞德』第二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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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修改于 2022-06-08
〔图内的启隆地方,行宫中御座室之一端,用帷帐隔成前间,大主教,一个丰满的政客式的教士,除掉他的庄严态度以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道貌,和御前大臣确理莫意,一个粗鲁暴烈的武人,正在等候太子,墙上有门,在两人的左边,时为1429年3月8日的午后,大主教极庄严的立着,同时御前大臣在他的左边,极端暴怒的呼叱。
确理莫意 太子真不晓得是什么意思,使我们这样的等候?我不知道你怎样能够如此忍耐,像石像一样的立在那里?
大主教 你看,我是大主教,大主教是一种地偶像,至少他应当学着不声不响的忍受一班愚人,并且,我亲爱的御前大臣,太子是有特权叫你等候的,可不是吗?
确理莫意 让太子到地狱去!阁下超升,你知道他已经欠了我多少钱吗?
大主教 一定比他欠我的多得不少,是毫无疑义的,因为你比我有钱得多,不过我想他欠你的,就是你有力最能够借给他的数目,
他欠我的总是这样。
确理莫意 27 000,这是他最后的挪移,一个可惊的27 000!
大主教 这些钱都到哪里去了?他从来没有一套衣服,我还可以赏给一个穷教士穿的。
确理莫意 他吃的也只有一只子鸡,一点羊肉,他把我所有的钱一起借去,可又从不看见他使用出来,(一个给事小孩在门边出现)居然来了!
给事 不,大人,这不是陛下,来的是雷依斯先生。
确理莫意 年轻的须胡子,你为什么替他通报?
给事 纳海尔太尉同他一起,我想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格尔·第·雷依斯上,一个25岁的青年,非常漂亮,自尊,将剃光颊上的小卷须,特意游戏的染成蓝色,他决心做出一种周到的态度,但是因为缺乏快乐的天性,实际上并不使人感觉愉快,1 1年以后,他同教会反对,被人告发故意残虐行为,判决绞死,但是现在却毫不见有凶死的表相,他很高兴的向大教主走来,给事退下。)蓝须 你的忠实的羔羊,大主教,早安,大人,你知道纳海尔有什么事情吗?
确理莫意 他咒骂得他自己发昏了,或者。
蓝须 不,恰恰相反,恶口的佛朗克,在图内地方,唯一的在咒骂上可以与他比赛的人,遇见一个兵士向他说道,在将死的时候,不可以再讲这样说话。
大主教 在别的时候也不可以,但是恶口的佛朗克是不是将死呢?蓝须 是的,他将才跌在井内淹死,纳海尔吓得灵魂都出窍了。
(纳海尔大尉上,一个武人,毫无宫庭礼貌,全身都带着军营的色彩。)
蓝须 我正在告诉御前大臣和大主教,大主教说,你是一个无救的人了。
纳海尔(很快的从蓝须面前走过,站住在大主教和确理莫意的中间)这不是玩笑的事情,这个比我们所想的更坏一点,他遇见的不是一个兵士,是一个天使穿着兵士的衣服。
大主教御前大臣,蓝须(同时惊呼)一个天使!
纳海尔 是的,一个天使,她同了半打的人,经过香旁义地方,那里是什么都有的,白根地人,英国人,逃兵,强盗,还有别的什么,只有上帝知道,可是他们除了乡下人以外,一个人也没有遇见,我认得他们同来的一个人,叫颇利杰,他对我说,她是一个天使,我要是再说一句咒骂的话,让我的灵魂永远打入地狱去吧。
大主教 一个非常虔诚的发端,大尉。
(蓝须及确理莫意向他嘲笑。给事回转。)
给事 陛下驾到。
(各人立正,行宫庭的敬礼,太子年26岁,自从他父亲死后,实际上已经是法皇查尔斯七世,不过尚未加冕,手执信笺,从帷幔中走出,他是一个像貌猥琐的人,而当时的习惯,男女均需将头发剃光,头上再戴假发,使得他更其难看,他有一双细狭的眼睛,相距极近,一个长的下垂的鼻子,挂在厚而且短的上唇前面,好像一个常常被人脚踢的小狗,而且始终不肯驯服,不容遏制,但是他并非粗俗,亦不愚蠢,并且他有一种狡狯的幽默,使他在谈话的时候,能够占住自己的地步,现在他正是兴奋,像小孩得到一个新的玩具,他走到大主教的左边,蓝须及纳海尔向帷贴紧方向退下。)
查尔斯 哦,大主教,你知道鲁白特·波的吕考从服苛奈尔送来给我的是什么吗?
大主教 (轻蔑的态度)我对于最新的玩具,是毫不感觉趣味的。
查尔斯 (发怒)又不是一个玩具。(微愠的)但是我并不需要你感觉趣味。
大主教 陛下又在那里无端的动怒了。
查尔斯 谢谢你,你总是动辄一顿教训,可不是吗?
确理莫意 (粗率的)抱怨够了。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查尔斯 这个同你有什么关系呢?
确理莫斯 这是我的职务,应当知道,你同服苛奈尔军营中有什么来往。(他从太子手中夺取信笺,开始诵读,但是觉得困难,他用手指着,一字一字的念下去)
查尔斯 (生气)你们大家都以为可以任意的对付我,因为我欠你们的钱,而且我不能够打仗,可是我的血管当中是有帝王的血液的。大主教 连这一点都已经发生问题,殿下,人家在你身上很不容易看出聪明的查尔斯的孙子。
查尔斯 再不要提起我的祖父了,他把我们家中五代的聪明完全用尽,使得我成为这样一个呆子,被你们大家欺负、侮辱。
大主教 自己节制一点,主上,这样轻易的暴怒,是失仪的。
查尔斯 又是一顿教训!谢谢你,但是可惜,你虽然是大主教,神圣和天使,却不来会你!
大主教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查尔斯 嘎!你问那个蛮牛看。(指着确理莫意)
确理莫意 (大怒)不许胡说,你听见吗?
查尔斯 哦,我听见了,你用不着这样狂喊,行宫里面,都可以完全听见,你为什么不去向英国人狂喊一下,替我把他们打退呢?确理莫意 (举起他的拳头)你这个年轻的——
查尔斯 (奔到大主教的背后)你不要向我动手,这是叛逆行为。
纳海尔 慎重点,公爵,慎重点!
大主教 (坚决的)好了,好了!这样是不行的,我的御前大臣,请求你!我们必须保持一点秩序。(向太子说)还有你,主上,如其不能统治你的国家,至少你应当设法统治你自己。
查尔斯 又是一顿教训!谢谢你。
确理莫意 (将信笺交与大主教)来吧,替我念一下这个讨厌的东西,他把我的血都引到头脑里来了,我再也不清楚这字母。
查尔斯 (走回转来,从确理莫意的左肩后面向前望着)我来替你念吧,要是你愿意,你知道,我是会念的。
确理莫意 (极端轻蔑的,对于他的讥刺,丝毫不觉得的样子)是的,你的本事,不过就会得念念,你看得明白吗,大主教?
大主教 我以为波的吕考应当还要有常识一点,他把一个疯狂的乡下女孩子送到这里来——
查尔斯 (打断他的说话)不,他送来的是一个神圣,一位天使,而且她是来会我的,我,皇帝,不是来会你的,大主教,你虽然是神圣的,如其你们都不知道帝王的血液,她是知道的。(他大踏步走到蓝须及纳海尔的中间)
大主教 你不能够接见这个疯狂的女人。
查尔斯 (回转头来)但是我是皇帝,我一定要见她。
确理莫意 (粗暴的说)那么就不许她见你,看你怎样!
查尔斯 我同你说,我一定要见她,我要把我的脚放下来——
蓝须 (向他笑着)顽皮!你的聪明的祖父,不晓得怎样说呢?
查尔斯 这个就证明你的愚昧,蓝胡子,我的祖父有一个神圣,她常常飞在空中,在她祷告的时候,告诉他一切他所要知道的事情,我的可怜的父亲,也有两个神圣,梅丽·第梅依尔,和阿未龙的卡司克,这是我们的家传,我不管你们怎样说法,我一定也要我的神圣。
大主教 这个东西,并不是一个神圣,她甚至于并不是一个正当的女人,她不穿女人的衣服,她穿得像一个军人,并且同许多军人骑马同来,你想这样一个人物,可以让她到你殿下的宫庭里来吗?
纳海尔 慢点,(走到大主教的旁边)你说这个女子是穿了盔甲,像一个军人吗?
大主教 波的吕考的信上,说她是这样的。
纳海尔 地狱中一切的魔鬼呀——哦!上帝原恕我吧,我在说什么呢?——我们的圣母及一切神灵呀,这一定就是那一个天使,她因为咒骂的原故,把恶口的佛朗克治死的。
查尔斯 (胜利的样子)你们看!一个灵异!
纳海尔 如其我们和她反对,她也许会把我们一齐治死,大主教,你的举动真要当心一点才好。
大主教 (严厉的)胡说!谁也没有被人治死,一个酗酒的恶人因为咒骂的缘故,曾经几百遍被人斥责过的,落在井里淹死,这不过是一种偶然凑合的事情。
纳海尔 我不知道什么是偶然凑合,我只晓得这个人是已经死了,
还有她对他说过,他是就要死的。
大主教 我们都是就要死的,大尉。
纳海尔 (双手合成十字)我希望不至于吧。(他退出这个谈话)
蓝须 我们可以很容易知道,她究竟是不是一个天使,等她来的时候,让我们假装我是太子,看她是不是认得出来。
查尔斯 好的,我赞成这个办法,她要是认不出真正的皇帝,我就不愿意再和她有什么交涉。
大主教 神圣是要教会创造的,波吕的考应当知道他自己的地位,不应当篡夺教士的职务,我说这个女子是不能接见的。
蓝须 但是,大主教——
大主教 (严肃的说)我是代表教会说话,(向太子说)你敢说一定要接见她吗?
查尔斯 (吓住,但是微愠的说)哦,要是你把这个当作一件驱逐出教的事情,当然,我是再没有什么可说,不过你还没有看见来信的最后几句,波的吕考说,她要们解救奥利安士的围困,并且打退英国人。
确理莫意 瞎说!
查尔斯 那么,你既是这样凶狠,你可以替我们救出奥利安士吗?确理莫意 (暴怒)再不要拿这个话来当面钝我,你听见吗?我打过仗的次数,比你过去的或未来的总要更多一点,不过我不能够同时照顾各处。
查尔斯 不错,这还是一句说话。
蓝须 (走到查尔斯和大主教的中间)你现在有杰克邓鲁意统率奥利安士的军队,勇敢的邓鲁意,相貌堂堂的邓鲁意,惊人的百战百胜的邓鲁意,一班妇女所崇拜的,漂亮的庶子,他所不能够做到的,难到一个乡下的女孩子倒可以做得到吗?
查尔斯 那么,他为什么不解救这个围困呢?
纳海尔 因为风向同他反对。
蓝须 风向怎么能够在奥利安士妨害他呢?这又不是在海峡中间。纳海尔 这是因为在卢尔河上,英国人守住桥口,如其他要抄袭他们的后路,必须将他自己的人马,向上游渡过河去,但是他不能够,因为风始终是反对方向吹来,他屡次用金钱聘请教士,祈祷一点西风,总是无效,他所需要的是一种灵异,你同我说,这个女子对于佛朗克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灵异,没有关系,但是佛朗克却从此完结,如其他替邓鲁意转换过风向来,尽可以也不是什么灵异,但是英国人也许从此完结,我们何妨试一试的?
大主教 (已经看过信上的最后一节,换一种考虑的态度)这倒是实在,波的吕考好像是非常为她所动。
纳海尔 波的吕考是一个蛮牛,但是他是一个军人,如其他以为她能够打败英国人,其他军队当中,一定也都是这样想的。
确理莫意(向正在迟疑的大主教说)让他们去闹吧,邓鲁意的人,恐怕就要放弃这个城市,无论他自己怎样,要是没有人来重新激励他们一下。
大主教 对于这个女子的办法,教会必须将她考查以后,方可决定,不过既是殿下这样主张,就让她来进见吧。
纳海尔 我去寻着她同她说吧。(他走下)
查尔斯 同我来吧,蓝须子,让我们这样预备好,使她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你装作是我的样子。(他从帷幔中走出)
蓝须 装作是这个东西!天呀!(他跟着太子退下)确理莫意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认得出他来!
大主教 当然她会认出来的。
确理莫意 为什么?她怎样能够知道呢?
大主教 她一定知道,在启隆地方人人所知道的,就是太子在宫庭当中,是相貌最劣,衣服最坏的人,而蓝须的是格尔第·雷依斯。确理莫意 这个我倒从来没有想到。
大主教 你是没有同我一样见惯灵异的事情,这个是我职业当中的一部分。
确理莫意 (诧异,并且觉得有一点被人侮弄的样子)但是这样就完全不能算什么灵异了。
大主教 (沉静地说)为什么不是呢?
确理莫意 那么,你说,什么是灵异呢?
大主教 朋友,灵异就是一种造成信仰的事情,这个就是灵异的目的及性质,在看见他们的人,好像是非常的奇怪,而做出他们的人,可以是非常的简单,这个并没有什么关系,只要他们能够坚定或创造信仰,就是真的灵异。
确理莫意 你的意思以为他们就是一种诈术也没有关系吗?
大主教 诈术是欺骗的,一个创造信仰的事情,并不欺骗,所以不是一种诈术,而是一个灵异。
确理莫意 (惶惑的样子搔着头颈)当然,我想你是一个大主教,你的话总是对的,在我始终觉得有点怀疑,不过我既不是教士,当然不能了解这种事情。
大主教 你不是教士,可是一个政治家和一个军人,你能够教我们的市民缴纳战税,我们的兵士牺牲性命吗,要是他们知道事情的实在,不是同他们所想象的一样?
确理莫意 不能,天晓得,立刻就会闹出大乱子来。
大主教 要告诉他们实在的情形,可不是非常容易的吗?
确理莫意 无论如何,他们是决不肯相信的。
大主教 一点不错,所以教会治理人民,以有益于他们的灵魂为目的,和你们统治人民,以有益于他们的身体为目的一样,为达到此目的起见,教会也必须用一种与你们相同的方法,拿幻想来培育他们的信仰。
确理莫意 幻想!我以为这不过是骗术。
大主教 那你就错误了,朋友,譬如不是谎言,因为他们叙述的事情,是从来不会发生的,灵异不是诈术,因他们常常是——我不说永远是——非常简单而且纯洁的方法,宗教家用以防护人类的信仰的,这个女子在廷臣中间认出太子来的时候,对于我并不是一种灵异,因为我会知道,这是怎样做的,我的信仰并不因此增加,但是在其余的人,如其他们感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在一瞬间忘却渺小的自身,而悚然于上帝的光荣,这个就是一个灵异,而且是一个神圣的灵异,并且你会看见,这个女子自己,较之他人,尤觉被其感动,她竟会完全忘记,她是怎样把他认出来的,你自己或者也会这样。
确理莫意 啊唷,我真愿意自己有这样的聪明,能够知道,你到底有几分是上帝的大主教,还有几分是图内地方最狡猾的狐狸,来吧,不然我们就要错过这个有趣的事情了,我要想见识一下,无论是灵异不是灵异。
大主教 (阻住他一歇)你不要以为我是一个欢喜权诈的人,现在人类中间有一种新的精神发生,我们恰巧遇见未来时代的曙光,我要是一个简单的教士,没有治理人类的义务,我宁可随着亚理士多德和裴德哥拉在哲学上去求精神的安慰,而不愿和神圣同他们的灵异有什么交涉了。
确理莫意 裴德哥拉是什么人?
大主教 一个哲人,他认定地是圆形,而且环绕太阳转动的。
确理莫意 怎样的一个呆子!他不能够拿眼睛看吗?
(他们从帷幔中走出,帷幔立刻拉开,现出接见室的全部,廷臣已经齐集,右侧有两个御座,置于台上,蓝须在台上立着,装作皇帝的样子,而且也同别的廷臣一样,对于这个游戏,颇觉有趣,御座后面,有一个挂着帷幔的穹门,前门则在室的另一方面,有武装卫士守着,门内两旁,廷臣环立,留出中间一条道路,查尔斯杂在他们当中,他的立处,正在室的中央,纳海尔立在他的右面,在他左面的大主教,立近御座,确理莫意则立在御座另一旁边,确理莫意公爵夫人,装作皇后的样子,坐在皇后座上,一群的侍从女官环绕,正在大主教的后面,廷臣任意谈话,发生很大的喧嚷,故无人注意给事正从门口进来。)
给事 文登姆公爵——(无人听见)文登姆公爵——(大家仍旧继续讲话,他动怒,从最近的卫士手中取过画戟,在地上敲着,喧声立时停止,大家均沉默的向他望住)注意!(他将画戟交还卫士)文登姆公爵带领贞德女郎觐见陛下。
查尔斯 (将手指搁在他的唇上)嘘!(他藏到最近廷臣的背后,偷眼看外边的情形)
蓝须 (尊严的说)领她到御前来。
(贞德穿着军服,头发剪短,很厚的披在头上,由一个怕羞而不开口的贵族领着,她迅速和他离开,自己立定,注意找寻太子的所在。)
公爵夫人 (向最近的侍从女官说)呵唷!她的头发!
(全体女官同时发出一种不能制止的狂笑。)
蓝须 (免强敛住笑容,并摇手制止她们的欢声)嘘!嘘!贵女们!贵女们!
贞德 (从容不迫的说)因为我是一个军人,所以剪成这个样子,太子在哪里呢?
(在她走向御座来的时候,廷臣中间发出一种嗤嗤的笑声。)
蓝须 (谦逊的说)你现在是在太子的面前了。
(贞德向他凝视一歇,再从上至下,详细辨认,大众寂然无声,向她望着,宫扇放下来到她面前。)
贞德 唔,蓝须子!你不能够欺骗我的,太子在哪里?
(大众发出一种狂笑,蓝须自认失败,加入笑声,并且从台上跳下,立在确理莫意的旁边,贞德也露出笑容,回转头来,在廷臣当中寻觅,一瞬间她疾趋向前,拉住查尔斯的手臂出来。)
贞德 (放手后她向查尔斯略一行礼)亲爱的太子,我是来替你把英国人驱出奥利安士,逐出法国,在雷依姆教堂替你加冕,所有法国的皇帝,都是在那里加冕的。
查尔斯 (得意的样子,向大众说)你看,你们大家都看,她认得出真正的皇帝,谁还敢说,我不是我父亲的儿子,(向贞德说)不过如其你要我在雷依姆加冕,你应当向大主教商议,不应当向我说,他就在那里。(他正立在她的后面)
贞德 (很快的回转身来,感情激越的样子)哦,大人,(她双膝跪在他的面前,低下头去,不敢仰起来的样子说)大人,我不过是一个可怜的乡下女子,你是充满上帝自己的光荣和神圣的,但是你可以将贵手抚摩我一下,替我祝福吗?
蓝须 (低声向确理莫意说)这个老狐狸也面孔红了。
确理莫意 又是一个灵异!
大主教 (被她感动,将手放在她的头上)孩子,你是和宗教发生恋爱了。贞德 (吃惊,抬头向他望着)是吗?我倒从来没有想着,这个可有什害处吗?
大主教 这个并没有什么害处,我的孩子,不过可是有危险的。
贞德 (起立,一种勇敢的快乐的光辉,照耀在她的脸上)无论哪里都是有危险的,除非是在天上,哈,大人,你给我这样的力量,这样的勇气,做一个大主教一定是非常神奇的。
(廷臣大家微笑,并且略有嗤嗤的笑声。)
大主教 (正色的说)诸君,这位女郎的信仰,正可以敬戒你们的轻佻,上帝的临鉴,我固然是不值得崇敬,但是你们的嘲笑,是非常罪过的。
(大家敛住笑容,寂然无声。)
蓝须 大人,我们是在笑她,并非笑你。
大主教 什么?不是笑我的不配崇敬,倒是笑她的信仰!格尔·第·雷依斯,这位女郎已经预言,凡是谩渎神明的人,是要在他的业报上淹死的。
贞德 (窘迫的样子)不!
大主教 (用手势阻止她说话)我现在预言,你因为你的罪业,是要被绞死的,如其你不学习什么时候欢笑,什么时候祈祷。
蓝须 大人,我领受训责,对不住,我再也不能有什么说了,不过如其你预言我是要被绞死的,我就是永远不能抵抗外来的诱惑,因为我就会永远对我的自己说,无论我是一只老羊,或是一只羔羊,总是一样要绞死的。
(大家听见这个说话,觉得可笑,又发出微笑的声音。)
贞德 (微怒的说)你真是一个妄人,蓝胡子,你竟敢这样无礼的回答大主教吗。
纳海尔 (大笑)说得真对,女郎!说得真对。
贞德 (不耐烦的样子对大主教说)哦,大人,你可以把这班呆子都支使开去,让我同太子单独讲话吗?
纳海尔 (高兴的样子)我是很知趣的。(他立正行礼,回转来,退下)大主教 来吧,诸君,这位女郎,是带着上帝的使命,必须要服从的。
(廷臣全体退下,有些从穹门,有些从反对方向走出,大主教向门口走去,确理莫意公爵夫人,紧随在他的后面,他走过贞德身边的时候,她跪下,虔诚的用口吻他的袍角,公爵夫人摇头表示反对,将袍子提起,走出,贞德还跪在地下,正阻住公爵夫人的去路。)
公爵夫人 (冷冷的说)你可以让我过去吗,请求你?
贞德 (很快地立起,后退)对不住,夫人。这是当然的。
(公爵夫人走过,贞德望着他的后形,低声对太子说。)
贞德 这就是皇后吗?
查尔斯 不,她自己以为她是的。
贞德 (再回头向公爵夫人望住)哦……哦……哦!(她看见这个富丽的装束,非常惊异,但不是完全赞美的态度)
确理莫意 (非常暴戾的样子)我请求殿下不要讥笑我的夫人。(他走
出,别人均已完全出去)
贞德 (向太子说)这个粗鲁狂暴的东西,是什么人?
查尔斯 他就是确理莫意公爵。
贞德 他是做什么的?
查尔斯 他名义上是统率全国陆军,无论什么时候,我要有一个喜欢的朋友,他就把他杀死。
贞德 你为什么让他这样呢?
查尔斯 (突然走到室内御座的一面,以避去她的吸力范围)我怎样能够阻止他呢?他欺负我,他们都欺负我。
贞德 怕他们吗?
查尔斯 是的,我怕他们,关于这点,你责备我也是无用的。他们都是一些莽汉,他们的甲胄,我嫌太重,他们的刀剑,我没有力量拿得起来,还有他们的狂呼,他们的暴怒,他们喜欢打仗,在没有打仗的时候,他们就做出种种愚蠢的事情,但是我是安静的,聪明的,我不愿意杀人,我只愿意照我自己喜欢的样子消遣时光,而不受别人的干涉,我从来没有想做皇帝,这个是硬推到我身上来的,所以你若是要想说,圣鲁意士的子孙啊,快带上你先人的宝剑,领导我们去战胜吧,你还不如留着这一点气力,去吹冷你的麦粥,因为我是决做不到的,我天生不是一个这样的人,一点没有法子。
贞德 (坚决并且巧妙的说)我们在起初也都是这样的,我会来给你一点勇气。
查尔斯 可是我并不要你给我什么勇气,我愿意安安逸逸的睡在床上,不要时时刻刻有被杀或受伤的恐怖,你去把勇气给与别人,
让他们周身都是胆力,可是不要来干涉我吧。
贞德 这是没有用的,查理,你必须做上帝给你的职务,你若是不能使你自己成为一个皇帝,你就只好做一个乞儿,你还有别的什么可以做呢?来吧!让我看见你坐在御座上面,我已经想看了很久了。查尔斯 坐在御座上面又有什么益处,若是一切的号令,都是由别人出的?然而(他坐上御座,一个很难看的样子)这就是你要看的皇帝,你详细认认这个可怜的小鬼吧。
贞德 你现在还不是皇帝,孩子,你还不过是一个太子,你不要轻信左右的说话,外面装饰很好的人,肚里都是空的,我知道人民,这些真正的人民,替你工作,供给你的面包的,我同你说,在没有在雷依姆教堂正式举行加冕典礼以前,他们是决不肯承认无论何人为法国皇帝的,你应当还要一点新的衣服,查理,为什么皇后不照应当的样子替你料理呢?
查尔斯 我们是太穷了,所有多余的钱,她都要拿去装饰她自己的身上,并且我也很愿意看见她穿得漂亮,而对于我自己穿点什么,毫不注意,因为无论怎样我总是难看的。
贞德 这也是一点你的好处,查理,不过还不算是帝王的好处。
查尔斯 我们将来可以晓得,我并不是像外表这样的一个呆子,我的眼睛是睁开的,并且我可以同你说,一个好的条约,胜过十次的战胜,这些武夫,他们在战争上所得着的,在条约上都是完全失去,只要我们能够订立一个条约,英国人定会失败,因为他们在思想上面,是不如他们战斗的力量。
贞德 如其英国人战胜,条约就要由他们订定,那可只有望上帝帮助法国了。你必须上战场去,查理,无论你是不是愿意,我第一步要先把你鼓励起来,我们必须用双手来握住我们的勇气,不但如此,并且用双手来祈祷这个勇气。
查尔斯 (走下御座,再向室内的另一端走去,以避免她的逼迫)再不要提起上帝同祈祷,我最不愿意这种常常祈祷的人,在应当的时候祈祷一下,不是已经够坏的吗?
贞德 (怜悯的样子)你这个可怜孩子,你生平还不会祈祷,过来,我必须从起头教你呢。
查尔斯 我不是一个孩子,我是已经成年,而且是一个父亲,用不着什么人再来教我。
贞德 不错,你有一个小的儿子,将来你去世之后,他就是鲁意第十一,你难道不替他奋斗吗?
查尔斯 不,一个可恶的孩子,他讨厌我,他讨厌一切的人,自私自利的小东西,我最不耐烦管孩子的事情,我并不要做一个父亲,更不要做一个儿子,尤其是一个圣鲁意士的儿子,我不要做一个很好的人,像你们大家头脑当中所装满的一样,我只要像我现在的样子,你为什么不去当心你自己的事情,让我来当心我自己的?贞德 (又变作轻蔑的态度)当心你自己的事情,就同当心你自己的身体一样,是一个最容易使你自己生病的法子,什么是我的事情?在家里帮助母亲,什么是你的事情?弄狗吃糖,我说不过就是这点,我同你说,我们现在所要做的,是上帝的事情,并非是我们自己的,我有一个上帝给你的命令,就是你在听见的时候,要骇得心惊胆裂,你也是必须要听的。
查尔斯 我不要什么命令,可是你能够告诉我什么秘密吗?你能够治病吗?你能够将苍铅变成黄金,或是像这一类的事情吗?我能够在雷依姆教堂当中,把你变成一个皇帝,而且这是一个灵异,好像是很不容易做到的。
查尔斯 如其我们到雷依姆去,举行加冕典礼,安妮又要做一套新的衣服,我们现在没有这个力量,我还是就像现在这样好了。贞德 像你现在这样?这是什么样子?还不如我父亲的最苦的牧童,你在不会圣化以前,是不能成为你自己的土地法兰西的合法主人的。
查尔斯 不过无论如何,我总是不能成为我自己土地的合法主人,圣化可以替我还清债务吗?我已经把我自己最后一寸的土地,抵押给大主教和那个蛮牛,连蓝胡子我都欠了他的钱了。
贞德 (热烈的说)查理,我是从地方上来的,在地方的工作,给我力量,我同你说,这个地方是属于你的,你应当正当的统治,保持上帝的秩序,不应当把他抵押在当铺里面,像酗酒的妇人,押掉她儿女的衣服一样,我从上帝那里来,要叫你跪在教堂当中,庄严的将你的国土,永远交付给他,做他的执事,他的代表,他的军士,他的仆人,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帝王,你要做一个可怜的犹太人,背叛我和派遣我来的上帝吗?
查尔斯 (居然被她说动)哦只要是我敢!
贞德 我会敢,敢,而且再三地敢,上帝在上,你是赞助我,还是反对我的?
查尔斯 (激动)我要来试一下,我预先同你说,我是不能够支持下去的,但是我要来试一下,你看着吧,(奔向前面门口,高呼)哈罗,回来吧,你们大家,(他回到对面弯门的下面,向贞德说)你要当心帮助,不要让他们欺侮我呢,(从弯门内呼唤)来吧,你们,全体的廷臣们,(他坐上御座,各人很快地回到原来的位置,纷纷的议论,惊疑)现在我是套在头上了,但是不去管他,来吧!(向给事说)还不叫他们静默吗,你这个小东西?
给事 (像以前一样取过画戟,在地上再三敲着)皇帝叫你们静默,皇帝在说话了,(坚决的说)那边可以不要开口吗?(全体寂然无声)查尔斯 (立起)我将统率军队的全权,付托这位女郎,她可以任意的便宜行事,(他从台上退下)。
(大众一齐吃惊,纳海尔大乐,拿铁手套拍他的甲裳。)
确理莫意 (回转身来向查尔斯做一种恐吓的态度)这是什么话?军队是我统率的。
(查尔斯正在自然退缩的时候,贞德的一只手搁在他的肩上,他忽然异常兴奋,变成一种暴戾的样子,一掌打在确理莫意的脸上。)
贞德 已经回答你了,粗鲁狂妄的老东西,(知道她的时机已经来到,突然拔出剑来)谁是赞助上帝和他的女郎?谁是同我到奥利安士去的?
纳海尔 (极端的感动同时也拔出剑来)赞助上帝和他的女郎!到奥利安士去!
全体武士 (均热烈的随着他的榜样)到奥利安士去!
(贞德乐极,跪下祷谢上帝,全体一齐跪下,只有大主教和确理莫意除外,大主教举手替她祝福,确理莫意晕倒,咒骂。)
〔幕落〕
—— 据1934年商务印书馆本,胡仁源译本未做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