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贞德』第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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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最后修改于 2022-06-08

〔纪元后1429年,一个晴明的春天,在摩斯河上,罗伦同香旁义之间,一个服苛奈尔古堡当中。

〔鲁白特·波的吕考队长,一个地主阶级的军人,优雅强壮,但是没有坚决的意志的,正在照他寻常的样子,对于他的管事人表示不满,严厉斥责,后者是一个可怜的弱虫,面瘦头秃,年龄要说他是在18岁与55岁之间均无不可,因为这个人从来不会有过壮盛的时代,故时间亦不能使他衰老。

〔两人同在二楼的石室当中,一个朴素的栎木制的桌边,队长坐在椅上,可以看见他的左侧身形,管事人以一种卑躬乞怜的态度立在他的对面,13世纪式的格子窗,在他们中间开着,窗侧角上有一堞楼,有小穹门引至盘梯,通到下面天井,桌下有一个坚固的四足凳,又有一个木柜置于窗前。

鲁白特 没有鸡蛋!没有鸡蛋!一千个岂有此理,蠢人,你为什么

说没有鸡蛋?

管事 主人,这不是我的过失,这是上帝的力量。

鲁白特 胡说,你告诉我没有鸡蛋,你到以此归咎于上帝。

管事 主人,我有什么办法?我人不会自己生出蛋来。

鲁白特 (冷笑)哈!你倒在讲玩话了。

管事 不,主人,上帝知道,我们大家都没有蛋吃,同你一样,主人,母鸡不肯生出蛋来。

鲁白特 真的!(立起)现在你听我说。

管事 (恭谨的样子)是的,主人。

鲁白特 我是什么人?

管事 你是什么人吗,主人?

鲁白特 (走到他的面前)是的,我是什么人?我是鲁白特·波的吕考地主,这个服苛奈尔城堡的队长呢,还是一个牧牛的童子呢?管事 哦,主人,你自己知道你在这里是比皇帝自己还要伟大的。

鲁白特 不错,但是现在,你知道你是什么人?

管事 我是一个一钱不值的人,主人,除掉有这个荣誉做你的管事人以外。

鲁白特 (将他的管事人渐渐逼至墙边)你不单是有这个荣誉做我的管事人,并且有这个权利做全法国最坏的,无用的,愚蠢的,胡说的,白痴的管事人。(他迅速的走回到桌边)

管事 (惶恐的样子)是的,主人,在你这样的伟大人物的眼光当中,我当然是如此的。

鲁白特 (回转头来)这大约又是我的过失唔?

管事 (窘极的样子,走到他的面前)哦,主人,你总是把我极无心

的说话,这样的扭转来。

鲁白特 我还要把你的头颈扭转来,如其我问你还有多少鸡蛋的时候,你胆敢对我说,你自己不会生出蛋来。

管事 (要想抗辩的样子)哦主人,哦主人。

鲁白特 不要响,不是哦主人,哦主人,应当是不主人,不主人,我的三个巴尔巴利的母鸡还有那个黑的,都是在香旁义地方,最会生蛋的鸡,你倒来同我说没有鸡蛋!是谁偷掉的!告诉我,否则我就要当你是一个胡说的人,并且把我的东西偷卖的人,一脚把你踢到大门外面去,并且昨天的牛奶也是短少,你不要忘记掉。

管事 (窘极)我晓得,主人,我晓得太明白了,现在没有牛奶,没有鸡蛋,明天连什么都要没有了。

鲁白特 什么都没有!你难道要完全偷去吗?

管事 不,主人,谁也不能偷什么东西,但是现在是有一种魔力支配我们,我们是被迷住了。

鲁白特 这种谎话,对我是无用的,鲁白特·波的吕考会烧死魔女,绞杀盗贼,去,正午以前,要拿两打鸡蛋,两加伦牛奶到这个房间里来,否则当心你的骨头,我要教训你怎样是欺骗我的结果。

(他以最后决定的态度重复坐下)

管事 主人,我同你说没有鸡蛋,一定是不会有的,就是你因此把我杀掉,也是无用,要是那个女郎还在门内的时候。

鲁白特 女郎?什么女郎?你在那里讲什么话?

管事 那个罗伦的少女,从度内玛来的。

鲁白特 (立起,非常的发怒),一千个岂有此理!一万个浑蛋!你难道说那个女郎,两天以前,胆敢来求见我的,我叫你把她送还她的父亲,教他严加管束的,现在依然还在这里吗?

管事 我是已经叫她回去,主人,她不肯去。

鲁白特 我并没有叫你叫她回去,我叫你把她赶出去,你有五十个武装兵士和一打的强壮工人,执行我的命令,难道他们都见她怕吗?

管事 她是这样坚决的,主人。

鲁白特 (抓住他颈上的领圈)坚决?现在你看,我就要把你丢在楼下去了。

管事 不,主人,请你不要。

鲁白特 那么,你就拿坚决来阻住我罢,这是极其容易,随便一个平常女子都能够做的。

管事 (被他提起,以一只脚站在地上)主人,主人,你就把我丢下楼去,也不能使她因此离开这里,(鲁白特把他放下,他用双膝坐在地上,很沉默地注视他的主人)你看,主人,你是比我更其坚决得多,但是她也是这样的。

鲁白特 我的比你强壮有力,蠢人。

管事 不,主人,不是这个,是说你坚强的性质,她是比我们都更柔弱,她不过是一个瘦小的女子,但是我们没有法子使她离开。

鲁白特 一般无用的东西,你们都是见她害怕。

管事 (慢慢地立起来)不,主人,我们都是见你害怕,但是她给予我们勇气,她真是好像无论什么都不怕的,或者你还可以把她吓退,主人。

鲁白特 (很凶的样子)或者,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管事 在下面天井里,同寻常一样,在那里同兵士谈话,她除掉祷告以外,总是在同兵士谈话的。

鲁白特 祷告!哈!你相信她会祷告,你这蠢货,我知道这里常常同兵士谈话的女人,她应当也来同我谈话一下,(他走到窗前,随便的向下叫唤)哈罗,有人在那里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 (明亮,坚强,并且粗率的)是叫我吗,先生?

鲁白特 是的,叫你。

女人声音 你是队长吗?

鲁白特 是的,你倒真太不客气,我是队长,你到上面来吧,(向天井的兵士说)告诉她上来的路,快点领她上来。(他离开窗口,回到桌边,很严肃地坐下)

管事 (耳语)她要自己去做一个兵士,她要你给她兵士的衣服,盔甲!

主人,还有剑!真的!(他轻轻地走到鲁白特的后面)

(贞德从堞楼的门口出现,她是一个很强健的乡村的少女,年纪约十七八岁,穿着整洁的红色衣服,有一种不同寻常的面貌,两眼相距极远,并且凸出,像一种富于感想的人,一个长的极端正的鼻头,鼻孔宽大,一个短的上唇,坚决的但是饱满的嘴,美丽而且强毅的下颌,热心地立到桌边,深幸现在居然得到鲁白特的面前,并且对于会见的结果,充满希望,他的怒容,丝毫不能让她退缩,使她恐惧。她的说话,有一种天然的热心及柔媚的音调,非常的自信,非常的动人,而极不容易拒绝的。)

贞德 (行礼)早安,队长先生,队长,请你给我一匹马,一付盔甲,几名兵士,并且送我到太子那里去,这是我主人给你的命令。鲁白特 (大怒)你主人的命令!你主人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去同

他说,我并不是他部下的公爵或贵族,我是波的吕考的地主,除了皇帝以外,不能接受任何人的命令。

贞德 (确实保证的样子)是的,先生,这个是不错的,我的主人,就是天上的皇帝。

鲁白特 怎样,这个妇人原来是疯的,(向管事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向我说明,你这呆子。

管事 主人,不要使她发怒,把她所要求的给她。

贞德 (不耐,但是很友谊的样子)在他们没有同我谈话以前,都说我是疯的,先生,但是你看,上帝的意思,凡是他使得在我心中发生的事情,你是要照办的。

鲁白特 上帝的意思,是要我把你送还你的父亲,他把你幽禁起来,并且拿皮鞭来治好你的疯病,你说这是对不对呢?

贞德 你想你要这样,先生,但是你会看见,事情发生出来,是完全两样的,你以前总说你不肯见我,但是现在我在这里了。

管事 (恳求的样子)是的,主人,你看,主人。

鲁白特 不许开口,你这东西。

管事 (可怜的样子)是的,主人。

鲁白特 (感觉得失去自信力,向贞德说)你是预先假定一定要见我的吗?贞德 (很和蔼可亲的样子)是的,先生。

鲁白特 (觉得自己已经失去立足的地方,很重的将两手向桌上放下,用严肃的态度,鼓起胸膛,以挽救他不快的感觉)现在你听我说,我就要决定这个事情了。

贞德 (很急迫的)就请你这样吧,先生,一匹马的价值,要16个法郎,这是很大的一个数目,但是在盔甲上我可以节省一点,我可以寻一副普通兵士的盔甲,能够勉强穿得上的,我是非常能够耐苦的,并不要漂亮的,定做的盔甲,像你所穿的一样,我也并不要很多兵士,太子自会给我以所要的数目,去解救奥利安士的围困。

鲁白特 (吃惊的样子)去解救奥利安士的围困!

贞德 (很自然的)是的,先生,这就是上帝教我来的目的,你派三个人和我同去就尽够了,只要他们是良善的人,而且待我很好的,他们都答应和我同去,颇利杰克还有——

鲁白特 颇利!你这个毫无礼貌的东西,你胆敢在我面前,直呼白而屈朗·颇能杰克先生为颇利吗?

贞德 他的朋友都这样叫他,我并不知道他还有别的名字,杰克——鲁白特 这就是约翰·梅迟先生了,我想?

贞德 是的,先生,杰克很愿意同去,他是一个极亲切的人,他拿钱给我,叫我转给穷人,我想约翰·谷德塞夫也愿意去,还有弓手迭克和他们的仆人约翰·洪考特及尤利安。你一点不须费事,先生,我一切都已经接洽停当,只要你发命令好了。

鲁白特 (以一种惊骇的态度,向她望着)好了,我真是碰到魔鬼了。贞德 (泰然的,亲切的样子)不,先生,上帝是很仁慈的,并且圣加德林和圣利玛德,他们天天和我讲话的,(他吃惊张口)自然会帮助你,你一定会到天堂去,并且你的名字,一定永远留存,因为是第一个助我的人。

鲁白特 (向管事说,虽然仍旧烦闷,但是因为他想采取一种新的方法,所以声调与前不同)颇能杰先生真是这样的吗?

管事 (很热心的样子),是的,主人,还有梅迟先生也是这样,他们

两个都愿意和她同去。

鲁白特 (沉思的样子)唔!(他走到窗前,向下面天井里高声呼唤)哈罗!有人吗,去请颇能杰先生到我这里来,(转向贞德)去吧,在天井里等着。

贞德 (很快活的一笑)好的,先生。(她退出)

鲁白特 (向管事说)同她一块去吧,你这个无用的弱虫,在近处候着,并且注意她的行动,我还要叫她到这里来的。

管事 千万就这样做吧,主人,想想这些母鸡,在香旁义地方最会生蛋的,并且——

鲁白特 想我的皮鞋,当心你的背脊不要被他碰着。

(管事很快退下,在门口恰与白尔屈朗·颇能杰遇见,一个英伟法国武装军人,现在军法处供职,富于幻想,胸无主宰,除有人同他说话以外,极少发言,回答时总是迟缓而且固执,与自信的,坦白的,表面强毅而内里意志薄弱的鲁白特,恰相反对,管事让他过去后,自己退下。)

(颇能杰行礼后,立定等候命令。)

鲁白特 (温和的态度)不是有什么任务,颇利,一个友谊的谈话,请坐吧。(他用脚把桌下的凳勾出)

(颇能杰觉得很自然一点,走到屋内,将凳子放在桌子与窗的中间,沉默的坐下,鲁白特半坐在桌子的一端,以友谊的态度,开始谈话。)

鲁白特 现在你听我说,颇利,我必须像一个父亲的样子向你劝导。

(颇能杰严肃地向他注视一下,但不发言。)

鲁白特 就是关于那个女子,你对于她感觉兴味的,现在我已经看见她,已经同他谈话,第一,她是疯的,这个倒没有关系,第二,她不是一个乡下女子,是一个中等阶级的人,这个是很有关系的,我确实知道她这一种人,她的父亲去年曾经到这里来,代表他的村庄,办理过一件诉讼事情,一个农人,不是消闲的富农,他是以此为职业,倚此而生活的,但是,也不是一个劳动者,不是一个工人,他尽可以有一个当律师或者当教士的亲戚,这种人在社会上虽然并不重视,但是对于地方官署,这就是说,对于我,很可以生出许多麻烦,现在你当然想,把这样一个女子带走,是一件极简单的事情,只要骗得她相信,你是领她到太子那里去的,但是要是发生出事情来,你会弄得我一点没有办法,因为我是她父亲的地主,是有保护她的责任的,所以无论是朋友或不是朋友,再不要管她的事情吧。

颇能杰 (缓慢的郑重的说)我宁可对于圣母玛丽亚,也不肯对于这个女子这样想法。

鲁白特 (从桌边立起来)但是她说你同杰克,迭克,都答应和她同去,什么意思?难道你要对我说你把她要去见太子的妄想当作真的,是吗?

颇能杰 她是像有点道理的,这些人在下面守卫室里面,都是胡说乱想,但是从来没有提起过,疑心她是一个妇人,他们在她面前都停止咒骂,是有点道理,有点道理,也需值得试一试看。

鲁白特 哦,来吧,颇利!自己振作一下,看你平时固然是缺乏常识,但是这个真觉得有点太过分了。(厌恶的样子走开)

颇能杰 常识有什么用处?我们要是有一点常识,我们就应当去投白根地公爵同英国皇帝,他们已经占领全国的一半,一直到卢尔为止,他们占有巴黎,他们占有这个城堡,你明白知道我们应当把他交于贝德福公爵,你不过是有条件占有的,太子是在启隆,像一个壁角上的老鼠,不过他是不肯奋斗,我们并且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太子,他的母亲说他不是,她应当知道,你想想看,皇后竟会否认她自己儿子的承继权利!

鲁白特 是的,她的女儿是嫁给英皇的,你能够责备这个妇人吗?颇能杰 我并不责备什么人,但是太子弄到这个地步,是完全要谢谢她的,我们可以老实承认,英国人一定会攻下奥利安士,那个庶子决不能阻止他们。

鲁白特 他去年曾经在蒙泰格斯打败英国人,我那个时候,同他在一起的。

颇能杰 没有关系,他的军队,现在是怯懦了,他不能做出灵异来,我同你说,现在我们方面,没有一个灵异是无救的。

鲁白特 灵异固然很好,唯一的困难,是在现在的世界,他们不会发生。颇能杰 我以前也是这样想法,现在我不可能说十分一定,(立起来,沉思的样子走向窗前)无论如何,现在是一个时候,我们不能不将一切的方法都试试看,这个女孩子是好像有点道理的。

鲁白特 哦!你想这个女孩子能做出灵异来,是吗?

颇能杰 我想她自己本身,就是一点小小的灵异,无论如何,她是我们手中最后的一张牌,宁可把她发出去,比自认输掉总好一点。(他向堞楼走去)

鲁白特 (迟疑不决)你真是这样想的吗?

颇能杰 (掉转头来)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别的可以想的吗?

鲁白特 (走到他的面前)你听我说,颇利,你要是在我的地位,你

肯让这样一个女子,骗掉你16个法郎的一匹马吗?颇能杰 我愿意付这个马价。

鲁白特 你愿意付!

颇能杰 是的,我要支持我的意见。

鲁白特 你真要将16个法郎的巨数作孤注一掷吗?

颇能杰 这并不是一种赌博。

鲁白特 难道是什么别的吗?

颇利杰 是一件确实的事情,她的说话,她对于上帝的热烈的信仰,已经引起我的热心。

鲁白特 (不愿再同他辩)嘘!你是同她一样的疯了。

颇能杰 (顽强的)我们现在正需要多几个疯人,你看这些不疯的人,已经把我们弄到什么地步了!

鲁白特 (他的犹豫,现在已经显然战胜他假装的决心)我真觉得我自己像一个呆子了,但是如其你觉得确实——

颇能杰 我觉得这样的确实,就要带她到基隆去,除非你阻止我去。鲁白特 这是不公道的,你把责任推在我的身上。

颇利杰 采取那一条路,是要你决定的。

鲁白特 是的,就是这个原故,我应决定哪一条路呢?你真不知道,我对于这个事情是怎样的为难。(起来缓步行走,不知不觉中希望贞德来决定他的意志)你想我应当再同她商议一下吗?

颇能杰 (立起)是的,(他走到窗前呼唤)贞德!

贞德的声音 他肯让我们去吗?颇利?

颇能杰 上来,到这里来,(回转向鲁白特说)我应当让你同她单独讲话吗?

鲁白特 不,就在这里,帮助我一下子。

(颇能杰在木柜上坐下,鲁白特直到他的座位旁边,但是仍旧立着,使他自己有一个比较威严的样子,贞德走上,满口的好消息。)

贞德 杰克答应出一半马价。

鲁白特 真的!(他坐下)

颇能杰 (严肃的态度)坐下吧,贞德。

贞德 (稍为沉静一点,望着鲁白特说)我可以吗?

鲁白特 你照他的话做吧。

(贞德行礼后在他们两人中间的凳子上坐下,鲁白特拿他最坚决的外表,来掩饰他的惶惑。)

鲁白特 你叫什么名字?

贞德 (极话多的样子)在罗伦他们总是叫我贞妮,在这里法国我是约安,兵士都叫我女郎。

鲁白特 你姓什么?

贞德 姓吗?什么是姓?我的父亲有时称他自己为德克,可是这个我一点都不知道,你见过我的父亲,你——

鲁白特 是的,是的,我记得,你是罗伦的度内玛地方的人,我想。贞德 是的,但是这个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都是说法国话的。

鲁白特 你不要发问,单是回答好了,你现在几岁?

贞德 17岁,他们同我这样说,也许是18岁,我不能十分记得。鲁白特 你说圣加德林和圣玛德每天都同你讲话,这是什么意思呢?

贞德 她们真是这样的。

鲁白特 她们是什么样子呢?

贞德 (忽然固执起来)这个我不能告诉你,我并未得着她们的允许。鲁白特 但是你实在看见她们,并且同现在我和你对面一样,同你讲话吗?

贞德 不,是全然两样的,我不能告诉你,你不可以问我关于我的声音的事情。

鲁白特 你这是什么意思?声音?

贞德 我听见声音告诉我应当做的事情,他们就是从上帝来的。

鲁白特 他们是从你的想象来的。

贞德 当然,上帝的命令,就只有这样才达到我们。

颇能杰 全输了。

鲁白特 不会!(向贞德说)这样上帝说,你应当去解救奥利安士的围吗?

贞德 并且在雷依姆礼拜堂内替太子加冕。

鲁白特 (惊愕)替太子加——哦!

贞德 并且使英国的军队离开法境。

鲁白特 (讥刺的样子)还有什么别的呢?

贞德 (柔媚的)现在就只有这些,谢谢你,先生。

鲁白特 我想你以为解围是极容易,就像将一条牛从草地上赶出来一样,你以为打仗是人人都会的吗?

贞德 我以为这个决不会十分困难,如其上帝助你,并且你愿意将生命完全付托在他的手中,但是有许多军人是非常简单的。

鲁白特 (凶猛的样子)简单!你曾经看见过英国人打仗吗?

贞德 他们也不过是人类,上帝造成他们,也同我们一样,他给予他们以自己的国土,自己的语言,现在他们要来占据我们的地方,学习我们的语言,这个决不是上帝所愿意的。

鲁白特 哪个把这种观念放进你的头脑当中?你不知道兵士是受他们的封建主人所支配的吗?这个主人,是白根地公爵,或是英皇,或是法国皇帝,对于他们或你有什么两样?同语言更有什么关系呢?

贞德 这个我一点都不能了解,我们大家都受上帝支配,他给予我们以我们的国土,我们的语言,他的意思是要我们始终保存,要不是这样,在打仗的时候,杀掉一个英国人,就是犯罪,你先生,就有地狱火焚的危险,你不应当想对于封建主人的义务,应当想对于上帝的义务。

颇能杰 没有用的,鲁白特,她每次都可以这样把你驳倒。

鲁白特 她能够吗!我们倒要看看,(向贞德说)我们现在不是讨论上帝,我们是在讨论事实的问题,我再要问你,孩子,你曾经看见过英国人打仗吗?曾经看见过他们劫掠、焚烧,将乡村变为荒野吗?你会听见过黑太子的故事,他比魔鬼自己还黑,或是,曾经听见过英皇父亲的故事吗?

贞德 你万不可以害怕,鲁白特——

鲁白特 岂有此理,我倒不是害怕,谁允许你叫我鲁白特的?

贞德 你在教学当中,在上帝的面前,就是这样叫的,所有其他的名字,都是你父亲的,你弟兄的,或是其他别人的。

鲁白特 嘎!

贞德 你听我说,先生,在度内玛,我们因为避开英国军队,曾经逃到邻近的乡村中去,在那里有三个受伤的英兵留下,我因此与这三个可怜的郭澹姆goddam(当时对于英兵之通称)极为熟识,他们的气力,都还不及我的一半。

鲁白特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叫作郭澹姆goddam呢?

贞德 不知道,不过人人都是这样叫的。

鲁白特 这是因为他们常常祈求他们的上帝,判决他们的灵魂到地狱去,在他们的语言当中,郭澹姆goddam就是God condemn这个意义,你的意思以为如何呢?

贞德 上帝终是要宽恕他们的,并且他们回到自己的国内,就成为他的女子的孩子,我曾经听见过黑太子的故事,他一踏进我们的国内,魔鬼就会附在他的身上,使他成为一个黑的怪物,但是在他自己国里,在上帝替他造成的地方,他是一个好人,这个永远是如此的,如其我走到英国去,违背上帝的意思,要去征服英国,要去学习他们的语言,魔鬼就会附在我的身上,等到我老了的时候,一想到这样的罪恶,都会要使我战栗的。

鲁白特 或者,但是你越是魔鬼,你就越能够打仗,就是这个缘故,所以英国人会打破奥利安士而你决不能阻止他们,就是有一万个像你这样的人。

贞德 有一千个像我这样的人,就可以阻止他们,有十个像我这样的人,只要有上帝的帮助,也可以阻止他们,(她不能再安稳坐下,不能忍耐的样子立起身来,走到他面前说)你还没有了解,先生,我们的兵士为什么始终打败,因为他们的打仗,单是要保全生命,而保全生命的最简捷方法,就是逃避,我们的武士,单是注意于掳人的赎金,在他们并不是杀人或被杀问题,而是付钱或收钱的问题,但是我可以教导他们认真打仗,使上帝的意志,在法国境内可以实现,到那个时候,他们就会将可怜的英国军队,像羊羔一样的驱逐出去,你同颇利还可以活着看见这样的日子,法国境内不能有英国的一兵一卒,而且只有一个皇帝,不是封建式的英国皇帝,而为上帝的法国皇帝。

鲁白特 这些也许都是废话,颇利,但是军队或者可以听得进去,虽然无论我们怎样说法,总是不能够激动他们,就是太子也许可以听得进去,要是她能使他生出一点勇气,其余的人是不成问题的。

颇能杰 我以为试一下子,决不会有什么害处,你说是吗?并且这个女孩子好像是有点道理的。

鲁白特 (回头向贞德说)现在你听我说,并且(严厉的说)不要在我有思想的时间以前,打断我的说话。

贞德 (很快的重复坐下,像一个服从的学生)是的,先生。

鲁白特 给你的命令是,你应当在这位先生和他的三个朋友保护之下,到启隆去。

贞德 (大乐拍掌)哦,先生!你的头上都是灵光照耀,同神圣一样了。颇能杰 她怎样能够到太子的御前呢?

鲁白特 (他正抬起头来,想要寻觅他的光圈)这个我不知道,她怎么能够到我的面前来呢?如其太子能够拒绝见她,他的为人,就比我心中所想象的更其高明一点,(立起)我只有把她送到启隆去,她可以说是我教她去的,以后的事情,无论怎样,我是再无力过问了。

贞德 还有衣服呢?我可否穿兵士的衣服,我可以吗,先生?

鲁白特 随便你高兴穿什么衣服,我是再不与闻。

贞德 (她的成功,使她异常兴奋)来吧,颇利。(她奔出)

鲁白特 (与颇能杰握手)再见吧,老友,我做了一个很大的冒险事情,在别人决不肯这样做的,但是,像你的说法,这个孩子好像是有点道理的。

颇利杰 是的,她是好像有点道理,再会。(他走出)

(鲁白特依然疑惑不知他自己是否被一个疯狂的女子,并且地位在他之下的所愚弄,用手搔头慢慢从门口走回,管事提篮奔进。)

管事 主人,主人——

鲁白特 又有什么事情?

管事 母鸡都像发狂一样的生蛋,这里是五打鸡蛋!

鲁白特 (激烈的震悚,双手合成十字,战栗的说)天上的耶稣啊!(大声但是气急的)她真是上帝遣来的。

〔幕落〕

 

—— 据1934年商务印书馆本,胡仁源译本未做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