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列表
- 楔子 周美人影射张梦晋 铁先生演说唐解元
- 第01回 桃花庵唐伯虎填词 丹桂轩祝枝山行令
- 第02回 未免有情九秋香满 谁能遣此一笑魂销
- 第03回 访秋容才子唤扁舟 谈往事村夫记细帐
- 第04回 窥玉貌三生有幸 倾银盆二笑留情
- 第05回 客中况味又苦又甘 梦里姻缘疑真疑幻
- 第06回 华秋香三笑留情 唐伯虎一身作仆
- 第07回 驮青石允明恶作剧 进中门子畏惹人怜
- 第08回 乱磕头俊婢戏书生 频屈膝解元拜表妹
- 第09回 冯玉英苦口进良言 周文宾乔妆赚名画
- 第10回 假书童一戏呆公子 痴丫环初识美解元
- 第11回 小厨房送抱推襟 天香堂出乖露丑
- 第12回 老相国刮目赏书童 太夫人平心论义子
- 第13回 恋情人枉送鸳鸯帕 择佳婿虚张孔雀屏
- 第14回 沈画师游山坐小轿 文解元冒雨觅扁舟
- 第15回 传画学师生接席 诉衷情姊妹联床
- 第16回 祝枝山有心窥画室 杜月芳无意遇情人
- 第17回 赠良玉才子订良缘 藏画箱闺人闯画室
- 第18回 意外奇缘书生充画品 箱中人语淑女拜明神
- 第19回 因祸得福文征明乞婚 带讽含讥李寿姑遇窘
- 第20回 祝枝山设计换空箱 徐鸣皋奉命求唐画
- 第21回 有诗为证咏四字风怀 不速而来操两番月斧
- 第22回 柳儿语妙折服杜翰林 石榴情多痴想唐才子
- 第23回 搬唇舌太君训婢 收骨头华老还家
- 第24回 重科名门墙粘捷报 闹意见书馆记深仇
- 第25回 客中动秋感妙语双关 园内逗娇声伊人宛在
- 第26回 中宵煮水洗濯绣球风 重九制粞欢迎菊花印
- 第27回 唐子畏戏弄王本立 华鸿山邀请宋悦峰
- 第28回 留情索狭路诉相思 恋主轩隔墙动食指
- 第29回 假公济私劝先生尽责 将功赎罪代公子捉刀
- 第30回 冯玉英冷笑破机关 王本立求荣钻圈套
- 第31回 大排筵宴老相国酬师 小试文章呆公子出丑
- 第32回 即席挥毫气走老学究 书房伴读抬举小奚童
- 第33回 写喜联老祝开心 送贺礼小厮滑脚
- 第34回 唐兴小试丰千舌 陆氏大起娘子军
- 第35回 赵星海贿买山间古木 祝枝山计赚云里观音
- 第36回 换对联新娘子生嗔 落船坞大和尚争座
- 第37回 张冠李戴移祸江东 旧事重提高歌湖畔
- 第38回 楼上闻歌徒呼负负 筵前把盏下拜盈盈
- 第39回 诗咏滑稽聊资雅谑 图题送别遽得多金
- 第40回 点墨全无嘲笑呆公子 薄言往愬激怒老皇封
- 第41回 结人缘婢女求情 描佛相书生赎罪
- 第42回 善才龙女肖我肖卿 犬子鸡雏侮人侮己
- 第43回 老讼师小破悭囊 贤主仆广行善举
- 第44回 三桩祈祷张木匠过年 两副门联徐秀才扫兴
- 第45回 何秀才批六言妙判 祝解元诵四句诗经
- 第46回 变读法片语服群儒 走样子只身逢二憾
- 第47回 打灯谜童仆胜秀才 借服饰大娘规小叔
- 第48回 俏丫环多情怜俊仆 假村姑有意骗亲娘
- 第49回 月下添娇倾倒浪子 灯前含媚戏弄家奴
- 第50回 拍吟肩公子灌迷汤 写便面解元中妙计
- 第51回 百花台欢迎闺眷 五骏骑遍访佳人
- 第52回 书馆春深错点鸳鸯谱 妆楼人静闲品凤凰箫
- 第53回 调寄百尺楼识曲聆音 缘订三生石推襟送抱
- 第54回 屏后听诗痴绝小婢女 灯前正拍颠倒虞美人
- 第55回 密语相商微闻脂粉气 纤尘不染戏继睡鞋诗
- 第56回 倚翠偎红偷傍游仙枕 珠啼玉笑催开并蒂花
- 第57回 镜里窥玉容丫环注目 堂中来怪容童仆惊心
- 第58回 入密室殷勤授心诀 上闺楼子细看眉峰
- 第59回 詈申申娇小姐含愤 情脉脉俏丫环居功
- 第60回 白玉无瑕传言玉女 黄金有价愿作金人
- 第61回 石破天惊情场多阻 山穷水尽奇境特开
- 第62回 延嗣续祝解元得子 释怨仇徐秀士做媒
- 第63回 磕响头梦魂惊锦瑟 谈密话消息逗秋香
- 第64回 大媒颊上茅草乱蓬蓬 娇女指尖梅花香拂拂
- 第65回 苔滑高峰娄妃谏主 花栽吴苑崔女离乡
- 第66回 诗中才子非幻非真 梦里替人若无若有
- 第67回 河畔归舟欢腾内子 庙前论字倒写良人
- 第68回 必敬必恭佳人款客 不伦不类村汉通文
- 第69回 祝希哲片言熄怒火 冯太君千里归故乡
- 第70回 唐解元大除夕行令 冯玉英上元夜张灯
- 第71回 觅竹叶宛转求姑母 取参枝邂后遇娇娘
- 第72回 紫薇堂俏婢子啼鹃 牡丹亭老太君看鹤
- 第73回 宵征肃肃公子把衾裯 夜语喁喁丫环同枕被
- 第74回 吉甫堂上相国集贤宾 学士桥边枝山授诡计
- 第75回 小施伎俩老相国受欺 大发牢骚众家奴集议
- 第76回 杜雪芳内堂誉俊婢 华相国书院训群童
- 第77回 扭胸脯小杨争板凳 烘馒头痴婢闭房门
- 第78回 卅六名群芳都待选 五百年佳耦总无缘
- 第79回 尤石榴痛恨薄情郎 唐解元激怒老相国
- 第80回 璧合珠联佳人入选 波谲云诡才子遭殃
- 第81回 不速客来逢凶化吉 有心人至破涕为欢
- 第82回 娘子军秘密解围 女儿酒殷勤献客
- 第83回 夜行船悠扬闻棹唱 瓦茶壶淅沥听秋声
- 第84回 扁舟载艳美在其中 佛殿题诗变生意外
- 第85回 陆昭容惩戒狂夫 唐子畏忏除旧恶
- 第86回 访踪迹园内闹妖魔 破机关房中卧酒鬼
- 第87回 老太君哀哀哭俊婢 少夫人历历话书童
- 第88回 呆公子自夸先见 老太师亲访逃奴
- 第89回 杜太史停舟迎远客 祝解元开帐索吟髭
- 第90回 欲壑难填尽情敲竹杠 良宵易误何处觅桃源
- 第91回 鸳梦未圆冷落唐才子 鹦哥如意推举女状元
- 第92回 宴白亭祝枝山设计 轮香堂华相国坐茶
- 第93回 平头文契签押六如 捧腹文章清空一空
- 第94回 红粉两行恍入女儿国 金尊三献欢饮寿星杯
- 第95回 李寿姑图赖相思债 华秋香羞进合欢樽
- 第96回 品玉箫同聆下雨歌 熄银灯戏赠催妆曲
- 第97回 秦姝顾女妙语解颐 吉士佳人良宵阻梦
- 第98回唐解元巧对一双络索 祝希哲妄思三笑姻缘
- 第99回 一番秘策有意戏狂徒 两字罗帏无心成佳兆
- 第100回 扮演假秋香逢场作戏 结束真才子对酒当歌
『唐祝文周四杰传』第86回 访踪迹园内闹妖魔 破机关房中卧酒鬼
- 本章共 5.72 千字
- 最后修改于 2022-07-07
编书的宛比种田汉,熟了一边,荒了一边。自从唐寅和秋香夤夜逃归以后,编书的忙着写苏州书,却把东亭镇上华相府中的情形,暂时搁浅。很想做一段补叙文章,又苦着百忙中插不下这一枝笔。好了,祝枝山闯入唐府的园中,说什么华鸿山要来起问罪之师了。伯虎和九美听了愕然,编书的却是欣然。并非幸灾乐祸,却要借着枝山报信做线索,回转笔尖,叙一回华府中失去僮婢以后的情形。唐寅和秋香结婚是三月初二的夜间。这一夜合府童婢,同吃喜酒,直至更深才罢。以致来日起身,都错误了时刻。华老夫妇都是起身很早的,华老住在二梧书院,太夫人住在内院的上房。向例太夫人起身时,秋香早在后房门外伺候了。这一天,上已良辰,太夫人起身以后,照例梳洗完毕,还得上佛楼去拜佛。谁知开开后房的门。
竟不见了伺候的丫环。便唤了一声秋,说到秋时,又住了口。暗想我可痴了,秋香已赏给华安了,那有第二个秋香呢?想到这里,又觉得昨天不该强逼秋香去应选。秋香一去,我便感受着不便。春夏冬三香虽和秋香却是同等丫环,但是那里比得上他,今天便好算他们的试金石了,我已起身多时,后房门已开放了,他们兀是梦腾春睡。这不是他们伺候着我,却是我去伺候着他们了。误了我的上佛楼时刻,不是耍的。唉!“不见高山,那见平地。”
太夫人一壁自言自语,一壁把后房门碰的怪响,才把三香的梦魂惊醒了。
原来三香并非贪睡,只为昨宵吃过喜酒,未免动了他们的身世之感。一首《黄莺儿》打断了他们的痴想。很有把握的姻缘,变做了镜花水月。眼睁睁瞧见人家亲亲热热甜甜蜜蜜的做一对儿,自己却没有这福分。教他们如何不艳羡呢?虽然一年半载之后,也可以赏配书僮。
但是华府中书僮,除却华安,再没有第二个看得上眼。再者,华安秋香同时已除去了奴籍。
过了几天,太夫人便要认秋香作义女,认华安作义婿。一经正名定分,他们见了秋香,便得唤一声姑奶奶。见了华安,便得尊一声新姑爷。本是同等的僮婢,却要分出上下的阶级来,这不是俗语所说的“蒲鞋服事草鞋”么?为着这几层原因,睡到床上,那里睡得安稳。一会儿春香翻了一个身,自言自语道:“亏得有了两个鼻孔,要不然,便气死了。”
一会儿夏香把那装高底的脚,在床上踢了几下道:“恨只恨这双断命脚没有缠小,惹那苏空头含讥带讽,说什么‘后头卖鸭蛋,前头卖生姜’。”
一会儿冬香手拍着床沿道:“早知如此,我出去做甚?‘羊肉没吃得,惹了一身臊’。”
春香又接着说道:“鞋子没有做,落了一个样儿。”
夏香又接着说道:“偷鸡弗着,蚀了一把米。”
冬香道:“你蚀去了什么?”
夏香道:“新绣的红罗踏青鞋,不舍得上脚,今天换了新鞋出去,却被他生姜鸭蛋,胡言乱语。看来这双鞋子不吉利,拚着抛弃了。这不是蚀了我的一双鞋子么?”
春、夏、冬三香住在一房,彼此互道气话。将近四鼓的时候,方才入梦。没多一会子,却被太夫人惊醒了,揉了揉眼睛,早已是日上纱窗,忙即披衣起床,伺候着太夫人做那照例的工作,不在话下。
待到梳洗完毕,太夫人用过参汤,正要上佛楼去拈香,忽的管家婆传来消息,说那看守园门的王好比失踪了。太夫人忙问怎样失踪?
管家婆道:“这是花园中的园丁说起,今天早晨在园中打扫,却见后园门没有上闩落锁,只是虚掩着。推开房门,三簧和钥匙都放在桌子上。所有房中的物件东西,完全没有缺少,只少了一盏灯笼;多了一个灯台。那个开口好有一比,闭口好有一比的王好比,不知躲到那里去了?一时哄动了府中多少人,都在园中寻觅。假山洞中,茅厕坑里,一一都已搜遍了,却是踪迹杳然。一面禀报太师爷,一面禀报太夫人,听候办法。”
太夫人道:“王好比失踪不打紧,大约私出园门,不久便要回来的。只是华安的新房便在后园,要是园门依然开放着,不大稳便。”
管家婆道:“听说园门已经锁上了,方才有人从新房左近走过,里面的鼻息正浓。料想他们的好梦还没有醒咧。”
太夫人道:“你传我吩咐,教他们不要在新房左近高声说话罢,惊醒了新夫妇,不是耍。”
管家婆笑着答应,暗想太夫人这般宠爱新夫妇,怪不得春香告诉我,太夫人要把秋香作为螟蛉义女。要是秋香做了太夫人的女儿,我的干儿子便是太夫人的女婿了。
“丈母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因为舍不得惊醒他们的好梦。不表管家婆肚里寻思,且说三香拥护着太夫人,上佛楼做佛前功课。拈香拜佛,自有一番耽搁。比及下了佛楼,早已巳初光景。却又见管家婆慌慌张张上前禀告,据说王好比依旧踪迹不明,新房里依旧鼻息如雷。隔了三间屋,还可听得清楚。太夫人道:“秋香是和我同睡过的,他的鼻息很轻,决不会声闻户外。料想是华安的鼻息罢?”
管家婆道:“只怕也不是华安的鼻息声罢。听得华平说,华安的鼻息声不是这般的。”
太夫人道:“这又奇了,新房中除却他们俩还有谁来?你们为什么不敲着房门问个明白呢?”
管家婆道:“家丁们不敢敲门,只为奉着太夫人的传谕,不敢惊拢他们的好梦。”
太夫人听了弄得莫名其妙,春、夏、冬三香,都要去看这奇事。便撺掇着太夫人到园中去看个明白,究竟是不是新郎打鼾,只消在房门外弹指几下,便可知晓。太夫人道:“这么的好睡,轻轻弹指三下,济什么事?”
春香道:“秋香妹子或者已醒了罢,便是没有醒,他却容易惊醒的。太夫人弹指三下,他不醒也要醒了。”
太夫人道:“春香言之有理,你们伴着我去走一趟罢。”
于是一主三婢,同入园门。太夫人一壁走,一壁沈吟,新夫妇也太放肆了,日高三丈,还不起身。华安不必说,秋香是很懂规矩的,难道忘却了“鸡鸣戒旦”的一章诗么?唉,真个好人难做。不是他来问候我,却是我去问候他了。列位读者,今天的太夫人可谓大搠霉头。恰才去敲三香的门,现在又要去敲秋香的门了。
他们到了园中,满园春色,怎有心思去欣赏?绕回廊,穿曲径,行到新房左近。早有三三五五的家丁,都在那里窃窃私议。见了太夫人,都是直垂着双手一旁侍立。太夫人道:“新房里面依旧有鼾声么?”
华平禀道:“启禀太夫人,新房中鼾声正浓。高一阵,低一阵,却不像是华安的鼻息。”
太夫人道:“华安的鼻息怎么样?”
华平禀告道:“去年师爷辞馆回家,华安独卧寂寞,曾唤小人伴着他同睡一房。住过几天,小人识得他的鼻息声,匀而净,轻而清。况且是很易惊醒的,从来没有睡的和死狗一般。这些时候还是忽高忽低的打鼾。高一阵,似黄牛叹气。低一阵,似黄狼放屁,太夫人,你听这鼻息声又高将起来了。”
太夫人侧耳听时,果然在新房里面发出一种很卤莽的鼾声,倒把太夫人吓的倒退了几步。又问华平道:“你听得秋香的声音没有?”
华平道:“好教太夫人知晓,小人们为着事有可疑,曾去禀告太师爷。奉着太师爷钧谕。着令小人闯入新房察看情形。但是管家婆又传出太夫人的慈谕,着令众人们不许惊扰新人的好梦。小人们觉得事在两难。闯入新房,便违了太夫人的慈谕。不阔进去,又违了太师爷的钧谕。只好在新房左近团团打转,已有半个时辰。除却奇怪的鼻息以外,却不听得新娘的声息。也许新娘已不在房中,亦未可知。”
太夫人愈觉谅惶,便道:“那么他在那里呢?难道花园里面出了妖怪不成?”
春香轻轻的向太夫人摇手道:“太夫人不要声张,这花园里面的花木年深月久,难保不成了花妖木魅。看来守园门的王好比和那新郎新娘,难保不成了妖魔肚里的馅,妖魔吃的饱了,便酣睡在新床上面。我们都是妇女们,妖魔见了是不怕的。若要闯入房里,须用阳气方壮的少年男子才行。”
太夫人听了,益发害怕起来。又倒退了数步,坐在圆廊旁边,喃喃的念着佛号。夏香的胆子也很小,举步匆忙,几乎别去了绣鞋中的高底。冬香年纪小,躲在太夫人身子后面,口称怎么是好,却把唾花溅到太夫人颈边。
太夫人忙看空中,却是天朗气清,正不知那里来的雨点。
还是春香有主见,撺掇太夫人派遣家僮到里面去看动静。太夫人便派遣华平、华吉、华庆三人到里面察看动静。这三名书僮口头答应,也有些趑趄不前,各把罗帽向后一推,露出额角,要把三昧火吓退妖魇。但是走了三步,却又倒退了两步。太夫人催着他们入内,华平道:“小人等本来很是胆壮,被春香姐一说,倒觉得有些毛发凛然。”
忽听得一痰嗽,接着靴声橐橐,太夫人知道老相公来了,连忙起立相迎。华老道:“新房里打鼾的究竟是谁,为什么不去看个明白?”
太夫人把他们疑鬼疑神的情形述了—遍。华老道:“岂有此理?老夫不信有什么妖魔。华平、华吉、华庆随我来。”
三个书僮见太师爷肯率领他们入内,不觉胆量一壮。他们以为大贵人入房,即有妖魔亦当远避。于是随着华老,径向新房而去。慌得太夫人跟在后面叫唤道:“老相公不要当先,还是时他们做引导的好。”
华老知道太夫人的用意,便道:“你们前行也好,我们老夫妇随后到来。”
当下便和太夫人并肩行走。进那三间的平屋。老夫妇先在中间坐定。却教书僮们在房门外叫唤。华平道:“华安兄弟快快起身,太师爷太夫人都在这里呢?”
喊了两遍,除却打鼾以外,不听得有人答应。华吉接着喊道:“秋香姐快快起身,太师爷和太夫人来了。”
喊了三遍,除却打鼾以外,不听得有人答应。
华庆又接着高声的喊道:“快快起身,再不起身要打门进来了。”
喊了五六遍,除却打鼾以外,依旧不听得有人答应。华老怒道:“你们不用喊了,快快打门进去瞧个明白。”
这三个书僮觉得主命难违,但是又不敢单独入房,他们各把手儿在后脑上掐了一下,要增加着额上三昧火的光度,以便花妖木魅退避三舍。彼此各打了—个招呼,同时打门努力进攻。那便上了秋香的当了。昨夜秋香离房的时候,仍把房门拽上,只为他是—个细心人,倘若房门洞开,来朝被人瞧见便要破露。不如虚掩着房门,瞒过一刻好一刻,待到他们破露机关,新夫妇早已安抵苏州了。平、吉、庆三书僮那知新房门是虚掩的,蓬的一声,三个人栽倒了一双半。上半截跌入房中,下半截却在房门以外,只这一种声响。床上的醉汉受了激响。
只不过翻了一个身,面向内,背朝外,依旧睡着了,依旧“呼他呼他”的打鼾了。华老忙问道:“里面怎么样?敢是房门没有下闩”太夫人吓的心跳不停,忙教春香替他揉胸。三个书僮从地上扒将起来,勉强入房。但见桌子上残肴狼藉,酒杯中余沥未干。敢是新夫妇昨夜放量饮酒,以致醉倒在床。但又希奇,桌子上的杯箸却有三付。除却新夫妇以外,还有准呢?
三个书僮互说希奇,却不敢揭开帐子看个明白。华老催着他们启帐,华平道:“启禀太师爷,帐子里面依旧鼻息声响,小人们德不胜妖,太师爷是当朝柱石,自有吉神拥护,请太师爷到新房中坐着,小人们才敢启帐。”
华老点头道:“倒也说得有理。”
便向太夫人说道:“我们一同进去镇压邪魔罢,夫人以为何如?”
太夫人道:“老相公怎么忘怀了?妾身不进暗房,已有五年之久了。”
原来念佛人忌进两种房间,一是新婚夫妇没有满月的房间,叫做暗房。
一是产妇娘没有满月的房间,叫做血房,太夫人以为新夫妇同衾合枕以后,早已如是云云,这房间便成了暗房。念佛人进了暗房,便把历年修来的功德,完全抛于东洋大海。因此他只坐在中间,端然不动。华老见太夫人不入暗房,他便痰嗽一声,昂然入室。太夫人道:“老相公留心着,立在房门左近便够了,休得走近床前。”
华老笑道:“见怪不怪,其怪自灭。你们不用害怕,快把帐门打开了。”
于是帐门吊起,机关破露,烂醉如泥的王好比,和衣向里睡在床上,鞋子都没有卸下。一床锦被,只这个酒鬼压着而卧,酒气冲人,不可响尔。新郎新妇都不知到那里去了?华平道:“启禀太师爷,新床上睡着的好像是看守后门的王好比。华安秋香,踪迹杳然。”
华老怒道:“快把这醉汉拉将起来,待我问话。”
这又是个难题了。
为着有了先人之言,恐怕是妖魔变相,平、吉、庆三书僮怎敢去推动他?三人之中还是华平胆大,在门角拾取一根木闩。在醉汉的臀上击了一下,便即准备一个逃走的姿势。倘是王好比,他便不走。不是王好比,他便要躲到华老背后,仗着老太师的福分,妖魔定然远避,不敢肆虐了。拍的一声,醉汉臀上着了一下,他只动了一动。含糊的说道:“华安兄弟,我不饮酒了,好有一比,好比‘酒不醉人人自醉’。”
那时平、吉、庆三人都听出了王好比的口音,立时胆壮三分。华吉手快,把他一把拉起。华庆拉住了他一只耳朵,拉到华老面前,方才放手,喝问着你是守后门的,怎么后门不守,睡到新人床上来?新郎新妇娘都到那里去了?太师爷正在这里,快快老实供招。”
王好比吃了这一吓,隔宵酒意吓去了大半,搔了搔头颅,昨宵的事,历历在目,却不见了华安秋香。自己问着自己,也不知甚么一回事,只是呆呆发怔。华老怒喝道:“你把华安夫妇藏到那里去了?怎么鹊巢鸠占,别人的新床由着你酣睡。”
王好比益发急了,跪在地板上,哀求着华老道:“相爷,这是那里说起,小人自己也不明白。分明华安夫妇陪着我饮酒,隔了一会子,华安夫妇竟不见了。好有一比,好比‘眼睛一霎,老母鸡变了鸭’。”
华老道:“华安夫妇是什么时候陪你饮酒的?”
王好比道:“是在夜间请我饮酒。把那陈年的女儿酒,左一壶,右一壶,请我吃了三四壶。我只道将酒劝人,终无恶意。谁知他们存心要害我,好有一比,好比‘乡下人不识土地堂,叫做上他当’。”
华老恍然大悟道:“不好不好,华安夫妇把守门人灌醉了,一定不怀着好意,敢是潜逃去也。”
当下喝退了王好比,吩咐仆人,“察看新房中的细软,可曾席卷而去。”
太夫人坐在外面,不入暗房,却教丫环们到新房中探听动静。春、夏、冬三香轮替报告道:“太夫人不好了,床上卧的是看守后园门的王好比,不是华安夫妇。”
太夫人奇怪道:“新郎新妇呢,难道到园中散步去了。”
隔了一会儿,又报道:“太夫人不好了,华安夫妇丧尽天良,灌醉守门人,连夜逃走了。”
太夫人道:“阿弥陀佛,休得冤枉了他们。一定另有别情,他们决不会逃走的。”
其对房内众家僮检点东西,一切细软都没有带去。华老心中很是奇异,偶然抬眼,却见墙隅题着几行字。华老负手去看,分明是华安的手笔。读了一遍,又读—遍,竟被他看破了平头四字。不禁勃然大怒道:“可恶可恶,唐寅这小畜生,竟拐骗了秋香去也。”
太夫人隔着房门问道:“老相公说的是那一个唐寅?”
华老道:“还有谁呢,便是唐寅唐六如。他冒充了康宣,卖身投靠,专为秋香而来,现在秋香已被他骗到了,他便连夜私逃了。这一首题壁诗,便嵌着‘六如去了’四个字。我竟被这小畜生哄骗了半载有余,越想越可恼了。”
说罢,连连顿足。房外的太夫人忽的也放声大哭道:“我的秋香,你竟忍心撇着我去了么?”
正是:未必生离同死别,早知今日悔当初。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