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列表
- 楔子 周美人影射张梦晋 铁先生演说唐解元
- 第01回 桃花庵唐伯虎填词 丹桂轩祝枝山行令
- 第02回 未免有情九秋香满 谁能遣此一笑魂销
- 第03回 访秋容才子唤扁舟 谈往事村夫记细帐
- 第04回 窥玉貌三生有幸 倾银盆二笑留情
- 第05回 客中况味又苦又甘 梦里姻缘疑真疑幻
- 第06回 华秋香三笑留情 唐伯虎一身作仆
- 第07回 驮青石允明恶作剧 进中门子畏惹人怜
- 第08回 乱磕头俊婢戏书生 频屈膝解元拜表妹
- 第09回 冯玉英苦口进良言 周文宾乔妆赚名画
- 第10回 假书童一戏呆公子 痴丫环初识美解元
- 第11回 小厨房送抱推襟 天香堂出乖露丑
- 第12回 老相国刮目赏书童 太夫人平心论义子
- 第13回 恋情人枉送鸳鸯帕 择佳婿虚张孔雀屏
- 第14回 沈画师游山坐小轿 文解元冒雨觅扁舟
- 第15回 传画学师生接席 诉衷情姊妹联床
- 第16回 祝枝山有心窥画室 杜月芳无意遇情人
- 第17回 赠良玉才子订良缘 藏画箱闺人闯画室
- 第18回 意外奇缘书生充画品 箱中人语淑女拜明神
- 第19回 因祸得福文征明乞婚 带讽含讥李寿姑遇窘
- 第20回 祝枝山设计换空箱 徐鸣皋奉命求唐画
- 第21回 有诗为证咏四字风怀 不速而来操两番月斧
- 第22回 柳儿语妙折服杜翰林 石榴情多痴想唐才子
- 第23回 搬唇舌太君训婢 收骨头华老还家
- 第24回 重科名门墙粘捷报 闹意见书馆记深仇
- 第25回 客中动秋感妙语双关 园内逗娇声伊人宛在
- 第26回 中宵煮水洗濯绣球风 重九制粞欢迎菊花印
- 第27回 唐子畏戏弄王本立 华鸿山邀请宋悦峰
- 第28回 留情索狭路诉相思 恋主轩隔墙动食指
- 第29回 假公济私劝先生尽责 将功赎罪代公子捉刀
- 第30回 冯玉英冷笑破机关 王本立求荣钻圈套
- 第31回 大排筵宴老相国酬师 小试文章呆公子出丑
- 第32回 即席挥毫气走老学究 书房伴读抬举小奚童
- 第33回 写喜联老祝开心 送贺礼小厮滑脚
- 第34回 唐兴小试丰千舌 陆氏大起娘子军
- 第35回 赵星海贿买山间古木 祝枝山计赚云里观音
- 第36回 换对联新娘子生嗔 落船坞大和尚争座
- 第37回 张冠李戴移祸江东 旧事重提高歌湖畔
- 第38回 楼上闻歌徒呼负负 筵前把盏下拜盈盈
- 第39回 诗咏滑稽聊资雅谑 图题送别遽得多金
- 第40回 点墨全无嘲笑呆公子 薄言往愬激怒老皇封
- 第41回 结人缘婢女求情 描佛相书生赎罪
- 第42回 善才龙女肖我肖卿 犬子鸡雏侮人侮己
- 第43回 老讼师小破悭囊 贤主仆广行善举
- 第44回 三桩祈祷张木匠过年 两副门联徐秀才扫兴
- 第45回 何秀才批六言妙判 祝解元诵四句诗经
- 第46回 变读法片语服群儒 走样子只身逢二憾
- 第47回 打灯谜童仆胜秀才 借服饰大娘规小叔
- 第48回 俏丫环多情怜俊仆 假村姑有意骗亲娘
- 第49回 月下添娇倾倒浪子 灯前含媚戏弄家奴
- 第50回 拍吟肩公子灌迷汤 写便面解元中妙计
- 第51回 百花台欢迎闺眷 五骏骑遍访佳人
- 第52回 书馆春深错点鸳鸯谱 妆楼人静闲品凤凰箫
- 第53回 调寄百尺楼识曲聆音 缘订三生石推襟送抱
- 第54回 屏后听诗痴绝小婢女 灯前正拍颠倒虞美人
- 第55回 密语相商微闻脂粉气 纤尘不染戏继睡鞋诗
- 第56回 倚翠偎红偷傍游仙枕 珠啼玉笑催开并蒂花
- 第57回 镜里窥玉容丫环注目 堂中来怪容童仆惊心
- 第58回 入密室殷勤授心诀 上闺楼子细看眉峰
- 第59回 詈申申娇小姐含愤 情脉脉俏丫环居功
- 第60回 白玉无瑕传言玉女 黄金有价愿作金人
- 第61回 石破天惊情场多阻 山穷水尽奇境特开
- 第62回 延嗣续祝解元得子 释怨仇徐秀士做媒
- 第63回 磕响头梦魂惊锦瑟 谈密话消息逗秋香
- 第64回 大媒颊上茅草乱蓬蓬 娇女指尖梅花香拂拂
- 第65回 苔滑高峰娄妃谏主 花栽吴苑崔女离乡
- 第66回 诗中才子非幻非真 梦里替人若无若有
- 第67回 河畔归舟欢腾内子 庙前论字倒写良人
- 第68回 必敬必恭佳人款客 不伦不类村汉通文
- 第69回 祝希哲片言熄怒火 冯太君千里归故乡
- 第70回 唐解元大除夕行令 冯玉英上元夜张灯
- 第71回 觅竹叶宛转求姑母 取参枝邂后遇娇娘
- 第72回 紫薇堂俏婢子啼鹃 牡丹亭老太君看鹤
- 第73回 宵征肃肃公子把衾裯 夜语喁喁丫环同枕被
- 第74回 吉甫堂上相国集贤宾 学士桥边枝山授诡计
- 第75回 小施伎俩老相国受欺 大发牢骚众家奴集议
- 第76回 杜雪芳内堂誉俊婢 华相国书院训群童
- 第77回 扭胸脯小杨争板凳 烘馒头痴婢闭房门
- 第78回 卅六名群芳都待选 五百年佳耦总无缘
- 第79回 尤石榴痛恨薄情郎 唐解元激怒老相国
- 第80回 璧合珠联佳人入选 波谲云诡才子遭殃
- 第81回 不速客来逢凶化吉 有心人至破涕为欢
- 第82回 娘子军秘密解围 女儿酒殷勤献客
- 第83回 夜行船悠扬闻棹唱 瓦茶壶淅沥听秋声
- 第84回 扁舟载艳美在其中 佛殿题诗变生意外
- 第85回 陆昭容惩戒狂夫 唐子畏忏除旧恶
- 第86回 访踪迹园内闹妖魔 破机关房中卧酒鬼
- 第87回 老太君哀哀哭俊婢 少夫人历历话书童
- 第88回 呆公子自夸先见 老太师亲访逃奴
- 第89回 杜太史停舟迎远客 祝解元开帐索吟髭
- 第90回 欲壑难填尽情敲竹杠 良宵易误何处觅桃源
- 第91回 鸳梦未圆冷落唐才子 鹦哥如意推举女状元
- 第92回 宴白亭祝枝山设计 轮香堂华相国坐茶
- 第93回 平头文契签押六如 捧腹文章清空一空
- 第94回 红粉两行恍入女儿国 金尊三献欢饮寿星杯
- 第95回 李寿姑图赖相思债 华秋香羞进合欢樽
- 第96回 品玉箫同聆下雨歌 熄银灯戏赠催妆曲
- 第97回 秦姝顾女妙语解颐 吉士佳人良宵阻梦
- 第98回唐解元巧对一双络索 祝希哲妄思三笑姻缘
- 第99回 一番秘策有意戏狂徒 两字罗帏无心成佳兆
- 第100回 扮演假秋香逢场作戏 结束真才子对酒当歌
『唐祝文周四杰传』第59回 詈申申娇小姐含愤 情脉脉俏丫环居功
- 本章共 6.57 千字
- 最后修改于 2022-07-07
王天豹虽是个流氓式的公子,然而对于父母颇有相当的畏惧。十六世纪时代,未脱封建制度,不离宗法社会。
王天豹在家时候,一怕父、二惧母、三惮妹妹,假使王朝锦早归林下,实行义方之教,那么王天豹决不敢在杭州城中横行无忌。无如王朝锦身列朝堂,乞归不得。太夫人深居内院,毕竟耳目不周。至于闺楼上的小姐,尤其与外界隔膜了。一般仆从人等,只知博那小主人的欢心。狐假虎威,已非一日。有时太夫人传唤家丁,盘问王天豹在外情形,大家不约而同都添着好话,王福道:“大爷经着老太太的教训,早已改邪归正了。路上逢着娇娘,正眼都不瞧一瞧。”
王禄道:“大爷在书房中看书的日子多,出外的日子少。”
王喜道:“便是出外,总拣着僻静地方走走,或者在灵隐寺中和方丈和尚淡谈佛学,或者在九溪十八涧游山玩水。”
王寿道:“大爷不是从前的大爷了,从前宛比寻芳的蝴蝶,专喜在脂粉场中往来;现在呢,他已大大的觉悟了,他说妖娆的女郎不是好东西,容易使人身败名裂。他立志不再去寻花问柳了。”
这些鬼话都出于王天豹的指导,教他们把来哄骗亲娘的。太夫人听了也知未必是真,但是古书上说:“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
现在四人之言都是一般,即非全真,也非全假,大概总有一半的成分。因此他放下了一半的心,以为儿子总比昔日好的多了。
惟有秀英小姐灵心四映,知道这其间完全说慌,毫无正确的成分。只为在那指导之下的舆论,决不是真舆论。在那权威之下的宣传,或者是反宣传。这四名家丁,不过是王天豹的留声机器,把那制就的鬼话蜡片给他们开一下子便是了。秀英既然猜透是假,却不敢向老母说知。一者乃兄的劣迹他并没有得到真实的把柄;二者老母恰才放下了一半的心,自己便不该去加添他的愁闷。所以听得太夫人说“天豹这孩儿近来该有些醒悟了”,他便接着说道:“哥哥受了妈妈的教训,大概总有些醒悟罢。”
有时秀英得了哥哥在外面生事的消息,他见了哥哥总是很诚恳的规劝,教他:“不要口是心非,‘瓶口扎得住,人口扎不住’。要是不改故态,总有些风声,吹到妈妈耳朵里又要累他老人家鬱怒伤肝。一病多天,不但妈妈的身子不得安宁,便是哥哥也要受着拘禁,行止不得自由了。我劝哥哥还是回头是岸的好。”
王天豹笑道:“这事全仗妹子替我包荒的了。只要妹子不去告诉妈妈,便没有什么风声吹到他老人家耳朵里了。”
王天豹经了秀英规谏以后,便去吩咐家丁:“所有在外面的事情,休得告诉小姐的仆妇、丫环知晓,要和太夫人那边一般的不露风声才好。”
自古道:“邪不敌正”,不规矩的哥哥见了规矩的妹妹,当然有几分忌惮。今天王天豹不曾依着祝枝山的吩咐行事,一时卤莽,竟把周文宾乔装改扮的事当着秀英和丫头一言道破,以致小姐惭颜,丫头失色。在这当儿,王秀英没有下场,一时恼羞成怒,倏的改变了玉颜,眼泪汪汪的和王天豹反面,定要到东楼上去告别慈亲,以拚一死。王天豹慌忙上前拦阻,打拱作揖,再三赔罪。
素琴、锦瑟听说乔装改扮,便把周老二看个澈底。锦瑟眼快,竟被他看出了周郎颈间的喉结,便道:“素琴姐,你看他喉头高起着一小块,这是男子有的,女子没有的。你怎么昨夜没有窥破呢?”
素琴忽的想着昨夜屏风后面窥见乡下姑娘的肉瘤:“照这么说,这一定不是肉瘤了。哎呀,要死的,不是肉瘸是什么?这一定不是好东西了!”
想到这里,两颊上不觉烘烘的热将起来。王天豹道:“妹子,这桩事实在做阿哥的不好,但是妹子也得怪怪自己。”
秀英哭道:“我好好的在闺楼上,这都是你的不是,怪什么自己呢?”
王天豹道:“昨夜这西贝姑娘见了你,谈了一会子的话,越谈越高兴,做阿哥的本要引他下楼,妹子说看着他分上,留他住在楼上。”
秀英怒道:“我只道他是个女郎,所以留着他住。要是早知你有意领一个男子陷害于我,昨夜怎肯干休?”
王先豹道:“冤哉枉也!要是我早知他是个男子,他便捱上大门我也得撵他出去,怎肯引他入门,送他上楼?”
说时,向文宾眨了一个白眼,恶狠狠的说道:“小周,我和你无怨无仇,你怎么乔装改扮,使我为难?”
秀英暗想:“不妙,哥哥要迁怒到周郎身上来了。”
便又哭着说道:“你不怪自己,反怪他人。狠心的哥哥啊,你要设计害我,幸而人家是个正人君子,柳下惠再世,鲁男子重生。他虽没有说明他是男子化妆的,但是早存着瓜田李下之嫌,只和我谈谈诗文,论论音乐,秉烛达旦,正大光明。要是人家也象你这般丧心病狂,胆大妄为,那么我还有颜面活在世上么?哎呀!不待你上楼,只怕我早已悬梁高挂了。哎呀!你这狠心人,不去谢谢他,反而去埋怨他,难道他不曾损害于我,没有遂了你的心愿么?狠心的哥哥,我和你无怨无仇,你怎么下这毒计啊?”
说时,伸出纤纤玉手,一把扯住了王天豹的胸膛,且哭且说:“我和你同到东楼去,请妈妈判断。”
论到王天豹的蛮力,只须轻轻的一摔,便可把小姐摔倒在地。但是他今天情虚气馁,陪罪都来不及,怎敢发出他的虎威?忙道:“妹子放手,有话好说。”
旁边的周文宾何等机警!在先,他不敢和王天豹理论,怕他恼羞成怒,挥拳捋臂,犯不上吃他的眼前亏。现在看见王天豹业已气馁,秀英又一味的偏袒着未婚夫,便不觉胆壮起来。
当下骈着两个指头在鼻子上摩擦了一下,微微的干咳一声嗽,踏着八字步,向前提起着小生的嗓子说道:“天豹兄,你太觉放肆了!”
旁边的素琴、锦瑟几乎笑将出来。似这般的半雌半雄、忽雌忽雄的奇形怪状,简直生了眼睛第一次看见。打扮是雌的,声音是雄的;面貌是雌的,走路是雄的。照着今天的光景,便是三岁孩子都知道他是个西贝女郎;照着昨宵的模样,便是积世婆婆也瞧不出他是个男子化身。王天豹受了妹子的责备,又要受那周文宾的教训,只向着文宾呆瞪,不敢说什么。文宾接着说着:“我昨宵辨别嫌疑,只请你把我寄顿在老太太的楼上,你偏偏把我送上了西楼,你纵非有心陷害令妹?但是总不免使令妹处于为难的地位。天豹兄,你须知晓,幸而世上的人不是个个象你这般贪欢爱色,杭州城中居然也有我这柳下惠再世、鲁男子重生的周文宾。”
说时,又把指头在鼻尖上一擦,表示得意。王天豹低着头不做声,文宾又道:“我昨宵秉烛达旦,只和令妹谈些诗文,言不及邪,你若不信,侍女们可以做得保证。”
素琴忙道:“好教大爷得知,昨夜小姐和许大姑娘只是吟诗作对,直到锦瑟起身还没有停止。”
锦瑟凑趣说道:“丫头到房中收拾东西时,砚台上的墨还没有干咧!”
文宾又道:“天豹兄,听得么?侍女们都是这般说,我周文宾并没有辜负了你,尊重你的胞妹,保全你的体面,维持你的门风,你不知感激反而向我怒目而视,说什么与我无怨无仇。正为着无怨无仇,我才不肯干这伤天害理的事,依着你的意思,难道定要我摧残了令妹,方才遂了你的心愿不成?哼哼,岂有此理!”
说时,把那穿着洋板蝴蝶大脚鞋子的脚在楼板上踏了几下,表示他一种恨恨的意思。
忽听得软帘外面一声格格的笑,笑的是谁呢?原来是太夫人身旁的海棠丫头。他正在房廊下调弄鹦哥,隐隐听得西楼上人语嘈杂,似骂似哭,这里离着西楼不远,依着房廊向西行走,约莫四五家门面的距离便是小姐的怡云楼。兵部府中的东西二楼,东曰得月楼,西曰怡云楼。楼下虽然各分着楼梯,但是楼上有房廊可以走通的。太夫人早已起身多时,只为知道昨夜是元宵,女儿昨夜睡眠一定是很迟的,睡的迟起的也迟,所以不见秀英到来并不放在心上。太夫人清闲无事,梳洗完毕,吃过了点心,一窗晴日无所消遣,便手执一本弹词临窗细看。
太夫人闲了,侍婢也空闲,所以调弄鹦哥算是海棠丫环的日常功课。他听得西楼上的嘈杂声音,不觉老大的奇怪。他知道西楼上从来没有这般声音的,向来习惯听得的是吟诗声、吹箫声、弹琴声,有时小姐和素琴对奕,便听得帘前落子声。有时小姐教素琴读书,便听得灯下读书声。西楼上种种声音都是风雅的、蕴藉的,为什么今天这般嘈杂呢!海棠便依着房廊径向西楼而去,越听越清楚了:是小姐的哭诉声,是大爷的乞怜声,是素琴锦瑟的辨护声,还有一个少年男子很清脆的声凋。这是谁呢?不由海棠不暗唤奇怪了:“小姐的阁楼上除却老大人和大爷以外,雄苍蝇也不放一个上楼。这男子毕竟是谁呢?”
而且听得这男子在责备大爷,他益发奇怪了:“这男子真是泼天大胆,私上闺楼,非奸即盗,还敢埋怨我家的小主么。”
海棠向来不喜听壁脚的,今天却破一个例,暂且听这一下。他是个小脚婢女,放轻着脚步,蹑手蹑脚的走近了怡云楼正间,隔着软帘听个明白:“究竟这少年是谁?他敢这般的数说我们大爷,端的岂有此理!”
海棠正在心头说“岂有此理”,怡云楼上的少年也是踏着脚说:“哼哼,岂有此理!”
海棠忍不住把软帘偷揭起来一看,以为这少年不是皇亲的公子定是国戚的儿郎,才敢在我们小姐的闺楼上发这标劲。谁料竟完全出于他的意想以外,既没有皇亲,也没有国戚,只有一个男子嗓音的乡下大姑娘,正在那边提起那穿着洋板蝴蝶鞋子的脚,在楼上踏这几下,便不由海棠不失笑了。锦瑟道:“海棠姊姊,快到里面来劝劝小姐。”
文宾便向秀英说道:“小姐,多多惊动,小生下楼看枝山去了。”
秀英含着泪道:“解元见了祝先生须要全我颜面的啊!”
文宾道:“不须小姐吩咐,小生自会剖心沥胆表扬小姐的清白。素琴姊,小生路迳不熟,请你相送一程,送我到花厅上去会见祝枝山大爷。”
素琴向秀英说道:“小姐可要我去送?……”
“送”字以下想不出什么称呼,秀英道:“你去送他也好。”
当下素琴陪着文宾下楼。一路走一路问他因何乔装改扮,文宾把在家和枝山赌东道的话约略说了一遍。素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
又笑道:“教我怎样称呼你呢?昨夜的乡下姑娘,今天变做了周家二爷爷,唤你一声姑二罢?”
文宾道:“什么姑二?”
素琴道:“姑是姑娘的姑,二是二爷的二。”
文宾道:“不行。”
素琴道:“那么唤你一声娘爷罢?娘是姑娘的娘,爷是二爷的爷。”
文宾道:“也不行。”
素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依你说怎样才行?”
文宾道:“姐姐呼唤小生,上一字是姑娘的姑,下一字是二爷的爷,合在一起唤来便好听了。”
素琴笑道:“那么要唤你做姑爷了?姑爷姑爷!”
文宾擦着鼻尖道:“岂敢岂敢!”
素琴笑道:“你真个做了姑爷,休得忘记了我素琴。没有我素琴,你怎会上楼?”
说时,便把昨夜在小姐面前怎样的竭力把你保举,怎样说动了小姐的心,方才出房会见的话,一一说了。又道:“要不是我素琴从中说情,小姐怎肯出房会见我们的大爷?你果然做了姑爷,难道过桥拔桥,忘却了我素琴么?”
文宾笑道:“好姐姐,永远不忘你便是了。”
素琴道:“怎样永远不忘?”
文宾道:“姐姐要怎样便怎样。”
素琴红着脸道:“我要一辈子跟着小姐的,你肯不肯?”
文宾道:“好姐姐,依你便是了。你不见那边有人来么?我又要装做女人模样遮人耳目了。”
原来对面来的便是王福,只为祝枝山坐在花厅上,久不见王天豹出来,知道出了什么乱子,才教王福入内探听小主动静,再来回覆。王福遥见素琴领着昨夜的乡下大姑娘出来,便即迎上前来,忙问素琴道:“素琴姐,大爷在里面做什么?”
素琴道:“福阿哥,快快进去,大爷和小姐在西楼上争论咧!”
王福道:“为着什么事争论?”
素琴指着文宾道:“便是为这乡下大姑娘,我奉小姐之命,把大姑娘送还他的表哥哥,你也快请大爷下楼来罢,免得吵吵闹闹,被老太太知道了又惹动他的肝胃气旧病。”
王福答应自去,他想西楼吵闹,—定是乡下大姑娘把大爷的无礼情形哭诉与小姐知晓,小姐大抱不平,把乡下大姑娘送还与他表哥哥领去,大爷不答应,因此和小姐争执。不提王福入内,且说素琴又陪着文宾走了一程路,看看花厅将近,轻轻的说道:“候补的姑爷,你自去会你的朋友罢,我要去看我的小姐了。方才说的话你不能失信的啊!”
素琴去后,文宾便到花厅上去看枝山,依旧袅袅婷婷一路的喊将进去道:“表哥哥,你的妹子来也。枝山忙唤旁边站立的王禄道:“贵管家,请你暂时回避,我们兄妹俩有几句密谈,不能使人家知晓的。”
王禄侍立了多时,巴不得借此休息。文宾心细,待得王禄出了花厅,便把窗槅掩上了,和枝山坐在暖阁子里秘密谈话。枝山道:“老二,你要重重的谢我。昨宵刘阮入天台,乐煞了你。”
文宾道:“酬谢自当酬谢,但是你别说混话,昨夜我并没有睡在楼上,小姐只许我睡在楼下。”
枝山道:“老二,你这般藏头露尾,便不把我当做老友看待了。我已探听得清清楚楚,你和王小姐谈谈说说,异常莫逆,从正间同入外房,又从外房同入内房,其余许多说话便是你所说的‘明人不消细说’了。我今天到来,正待替你玉成这头姻缘,你不该在我真人面前说假话。你既然存心瞒着我,那么我也乐得置身事外,不来干涉你们的事了。”
文宾央告道:“老祝,休得为难,你肯玉成这头姻缘,我不要你输东道,还得重重的谢你一笔柯仪。至于昨夜的事,惟天可表,小姐既是冰清玉洁,我也不敢胆大妄为。我只和小姐吟诗作对,坐到天明。”
枝山笑道:“只怕不见得罢,真个消魂,或者没有这么一回事,但是偎红倚翠,占些小便宜,你未必肯放过他罢?”
文宾道:“老祝,请你不须穷究罢。总而言之,我一定不曾玷污小姐的清白。你休怀疑,你肯撮合,我决不会忘你的大德。你千万替小姐包荒一些,休得讲给人家知晓。我怕家母记挂于我,先要回去了。”
枝山笑道:“不须急急,略坐一会子,且待得了里面的好消息回去不迟。”
在这当儿,忽听得王禄在窗外声唤道:“祝大爷,我们太夫人请你带领着大姑娘到内堂去相见。”
枝山笑道:“来得凑巧,我正要带领敝表妹去见太夫人,难得太夫人先得我心,召我入内,快快走罢!”
文宾听了好生惊慌,轻轻的说道:“老祝,这是使不得的。待我回家以后换了衣巾,再向太夫人赔罪罢。似这般不男不女,非阴非阳,怎生见人?”
枝山笑道:“你昨宵见得小姐,今天怎么见不得太夫人?”
文宾又轻轻的央告道:“老祝,你别捉弄我罢,昨宵见小姐,小姐不知道我是男子,今天见太夫人,太夫人已知道我不是女郎。所以昨宵不觉得怀惭,今天倍觉箫害羞。”
枝山凑着他的耳朵道:“老二,你胆大一些,管教‘丈母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咧!”
文宾走了一步,又退了两步,悄问枝山道:“老祝,我入内时是走男子的步好呢,还是走女子的步好?”
枝山道:“太夫人是唤的大姑娘进见,不是唤周文宾进见,自然是女郎步不是男子步了。快走快走,太夫人久候了。”
王禄在窗槅外,为着枝山宣言回避,不敢入内。但见枝山和大姑娘窃窃私议,不知商量些什么。里面丫环又来传唤,说太夫人坐在寿康堂,专候祝大爷和大姑娘入内商量要事。王禄又只得在窗槅外催请道:“祝大爷,大姑娘,我们太夫人候久了。”
枝山高声道:“好妹妹,快走罢!”
文宾又逼紧着喉咙道:“哥哥先请!奴家来也。”
王禄推开槅子道:“祝大爷,小人前来引导。”
枝山道:“管家有劳你了。”
他们—行人都到里面去见这位老皇封太夫人。毕竟太夫人为什么要和他们会面呢?编书的自有补叙的必要。且说文宾下楼以后,小姐依旧扭住着王天豹不放。海棠向锦瑟盘问情由,锦瑟道:“昨夜的事我不知晓。今天大爷上楼时,乡下大姑娘还是个女子,后来不知怎么样,乡下大姑娘便自认是个男人。而且便是从前向小姐求亲的周文宾周二爷。”
海棠得了消息,转身便走。秀英哭着说道:“海棠,你先禀告老太太,你说大爷欺侮我,把一个乔扮女妆的男子送上闺楼寄宿,要来陷害于我;幸而这男子是清和坊周文宾周二爷,是个正人君子,和我坐谈到天明,没有遂了大爷的心。”
海棠道:“小姐休得悲伤,待我去禀报老太太替小姐作主。”
秀英道:“你须悄悄的告诉老太太,休得使别人知晓。”
海棠答应自去。再说坐在南窗看弹词的太夫人,正看到一位庄梦蝶公子乔扮着女郎,混入柳惜花小姐的闺房里面,太夫人微微的在念着唱片道:“庄梦蝶今宵乔扮一娇娃,来访佳人柳惜花。一入兰闺心欲醉,但见那金猊炉内吐烟霞。牙签玉轴排齐整,还有那古玩奇珍护碧纱。这里是云笺斑管珊瑚架,那边是银箫玉笛与铜琶。痴生此刻多艳福,宛比是桃源春泛武陵槎。”
太夫人念到这里,喃喃的自言自语道:“这位小姐的闺房倒和我们的怡云楼相仿。”
徼幸这公子哥儿倒被他乔装改扮混入小姐闺房,真叫做无巧不成书。恰恰海棠走来,听得太夫人这般说,便道:“老太太,你知道了么?”
太夫人茫然道:“知道些什么?”
海棠道:“公子哥儿乔装改扮,混入小姐闺楼。太夫人笑道:“痴婢子,这是刊在书本上的,看了自会知晓。”
海棠奇怪道:“昨宵的事便会刊在书本子上么?”
太夫人忙问道:“你说些什么?”
海棠看了看左右无人,凑着太夫人的耳朵,忙把方才的情形禀告皇封。太夫人猛吃一惊,手中的弹词便不觉落在楼板上面。正是:只要有缘皆是偶,果然无巧不成书。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