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列表
- 人格的启示
- 人生价值的最低限度
- 反映着时代精神
- “民佣”与“公仆”
- 一代不如一代
- 柔雾
- 致《新青年》杂志记者信
- 女子参政问题
- 女子解放问题之根本观
- 北京之小报(下)
- 两性的教育观
- 语体文欧化的商椎
- 生命的新微光
- 第一义务
- 生命与性质
- 杂记二则
- 将来的创造——创造“新中国大学”的原动力
- 鲁尔占领后的德国
- 晨光社的经过及将来的希望
- 究竟还是玩视
- 读书日记
- 天才与经验
- 近来的创作界
- 道旁的默感
- 微言
- 国民心理与革命事业(上篇)
- 生活—时间—思想的争斗力
- 我们的意思
- 古刹
- 清话
- 吴苑
- 噩耗
- 教育的结果还是民族蛮性的遗留?
- 遥忆老舍与闻一多
- 夜谈偶记
- 夜谈再记
- “乡愿”的进化论
- 追怀济之
- “五四”之日
- 朝鲜残存之集字碑
- 观庐笔录
- 拉斐耳的圣母画像
- 威尼市回忆录
- 集中与分散
- 二十七年前的《小说月报》革新号
- 悼朱佩弦先生
- 恰恰是三十个年头了
- 社会主义的花朵快要开放
- 拿起笔来投入农业合作化高潮
- 清除反动淫秽荒诞的图书在当前思想战线上的意义
- 新年献语
- 努力发展我省的戏曲工作
- 炉边琐谈
- 致克家
『人格的启示』古刹
- 本章共 1.54 千字
- 最后修改于 2022-07-06
——姑苏游痕之一
离开沧浪亭,穿过几条小街,我的皮鞋踏在小圆石子碎砌的铺道上总觉得不适意;苏州城内只宜于穿软底鞋或草履,硬邦邦的鞋底踏上去不但脚趾生痛,而且也感到心理上的不调和。
阴沉沉的天气又像要落雨。沧浪亭外的弯腰垂柳与别的杂树交织成一层浓绿色的柔幕,已仿佛到了盛夏。可是水池中的小荷叶还没露面。石桥上有几个座谈的黄包车夫并不忙于找顾客,消闲地数着水上的游鱼。一路走去我念念不忘《浮生六记》里沈三白夫妇夜深偷游此亭的风味,对于曾在这儿做“名山”文章的苏子美反而淡然。现在这幽静的园亭到深夜是不许人去了,里面有一所美术专门学校。固然荒园利用,而使这名胜地与“美术”两字牵合在一起也可使游人有一点点淡漠的好感,然而苏州不少大园子若一定找到这儿设学校,各室里高悬着整整齐齐的画片、摄影、手工作品,出出进进的是穿制服的学生,即便不煞风景,而游人可也不能随意留连。
在这残春时,那土山的亭子旁边,一树碧桃还缀着淡红的繁英,花瓣静静地贴在泥苔湿润的土石上。园子太空阔了,外来的游客极少。在另一院落中两株山茶花快落尽了,宛转的鸟音从叶子中间送出来,我离开时回望了几次。
陶君导引我到了城东南角上的孔庙,从颓垣的入口处走进去。绿树丛中我们只遇见一个担粪便桶的挑夫。庙外是一大个毁坏的园子,地上满种着青菜,一条小路逶迤地通到庙门首,这真是“荒墟”了。
石碑半卧在剥落了颜色的红墙根下,大字深刻的什么训戒话也满长了苔藓。进去,不像森林,也不像花园,滋生的碧草与这城里少见的柏树,一道石桥得当心脚步!又一重门,是直走向“大成殿”的,关起来,我们便从旁边“先贤祠、名宦祠”的侧门穿过。破门上贴着一张告示,意思是崇奉孔子圣地,不得到此损毁东西,与禁止看守的庙役赁与杂人住居等话。(记不清了,大意如此。)披着杂草,树枝,又进一重门,到了两庑。木栅栏都没了,空洞的廊下只有鸟粪,土藓。正殿上的朱门半阖,我刚刚迈进一双脚,一股臭味闷住呼吸,后面的陶君急急地道:“不要进去,里面的蝙蝠太多了,气味难闻得很!”果然,一阵拍拍的飞声,梁栋上有许多小灰色动物在阴暗中自营生活。木龛里,“至圣先师”的神位孤独地在大殿正中享受这霉湿的气息。好大的殿堂,此外一无所有。石阶上,蚂蚁、小虫在鸟粪堆中跑来跑去,细草由砖缝中向上生长,两行古柏苍干皴皮,沉默地对立。
立在圮颓的庑下,想象多少年来,每逢丁祭的时日,跻跻跄跄,拜跪、鞠躬,老少先生们都戴上一份严重的面具。听着仿古音乐的奏弄,宗教仪式的宰牲,和血,燃起干枝“庭燎”。他们总想由这点崇敬,由这点祈求:国泰、民安,……至于士大夫幻梦的追逐,香烟中似开着“朱紫贵”的花朵。虽然土、草、木、石的简单音响仿佛真的是“金声玉振”。也许因此他们会有一点点“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想法?但现在呢?不管怎么样在倡导尊孔读经,只就这偌大古旧的城园中“至圣先师”的庙殿看来,荒烟,蔓草,真变成“空山古刹”。偶来的游人对于这阔大而荒凉破败的建筑物有何感想?
何况所谓苏州向来是士大夫的出产地,明末的党社人物,与清代的状元、宰相,固有多少不同,然而属于尊孔读经的主流却是一样,现在呢?仕宦阶级与田主身分同做了时代的没落者?
所以巍峨的孔庙变成了“空山古刹”并不稀奇,你任管到哪个城中看看,差不了多少。
虽然尊孔,读经,还在口舌中、文字上叫得响亮,写得分明。
我们从西面又转到什么“范公祠、白公祠”那些没了门扇缺了窗棂的矮屋子旁边,看见几个工人正在葺补塌落的外垣。这不是大规模科学化的建造摩天楼,小孩子慢步挑着砖灰,年老人吸着旱烟筒,那态度与工作的疏散,正与剥落得不像红色的泥污墙的颜色相调和。
我们在大门外的草丛中立了一会,很悦耳的也还有几声鸟鸣,微微丝雨洒到身上,颇感到春寒的料峭。
雨中我们离开了这所“古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