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牍新钞』卷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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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最后修改于 2023-11-06

万时华 茂先,新建人。《溉园初集》。

答李复初

读大刻,渊古已殊旧观,佳序淋漓,更惊异撰。至于诗坚七字之城,字据二王之垒,文人胜事,兄遂欲一一将去。昔人以朱异为不廉,复初似欲过之矣。声诗一道,我明二百余年,不可谓无人。然正嘉以前,多宋元苶气,北地、信阳崛起,后之为诗者,遂至规仿初盛唐,不敢为开元、大历后半语。久之声响虽似,气格愈卑。徐文长起隆万之间,江、袁中起,钟、谭后竞,数君子非苟作者,彼实欲自为唐诗,不欲如世之规仿为唐诗者。今诵其言,合者十七,离者十三,才固有及有不及也。乃今之不欲为唐初盛诗,而强学为数君子诗者,又至裂吻聱牙,间杂浅俚,合者十一,离者十九。彼不能为数君子,而强欲为数君子之诗,气格已卑,声响并失。向之学为初盛唐诗者,如今人摹拟王唐之文,失之必为庸弱。今之学为数君子诗者,如今人摹拟归董陈艾之文,失之必为秽乱。兄云不欲步步唐人,恐反失唐人真面目,此已得今日作诗三昧。但愿兄熟读汉魏人及陶杜诸公作,而善用之,参徐、袁诸君子之意,破世之规仿为初盛唐诗者,无习徐、袁诸君子之局,蹈今之为数君子诗者。大都学诗,如名手临摹古画法书,初纸乍脱,尚自依稀,从临本转相传写再四,而后渐失故形;不若更就其原本脱之,乃复佳耳。弟自蠡测,辱下问,遂不觉娓娓盈纸。

与李龙侯

弟不肖,章水荒寒,悬车束马,坐困明时,虽与龙侯数年仰止,尚无由宾阶一见。每读史,武帝见《大人赋》,恨不与生同此时。帝于长卿,千古知遇,然当年此语,几同伧父。弟乃于龙侯,知有同生圣代之喜,邗沟章水,竟阻话言,此犹五十步之笑百步耳。苏武子数岁以来,怀琴出入,未遇赏音,近乃获称龙侯之友,蒯缑在客,仁及车鱼。广陵去淮阴近,向称漂母之饭王孙者,以其双瞳炯炯,照及衰寒,过此封齐而王千里,虽隆准何足与阿媪争咫尺之惠于王孙。弟曾作《送人淮上》诗,有“遥思乞食王孙者,千古书生尽感恩”之句,则弟之感兄,乃当过武子耳。时闻近况,知奉倩之悲,踵以衰绖,倚庐深墨,愿龙侯自爱武子。属作嫂氏挽诗,数月苦病,病乃在苦思作孽,遂不能与笔墨为缘。且知兄至性淳深,方在哀疚,亦不欲遽以断鸿凄鹤之语,增其摧绝耳。不次不庄。

苏桓 武子,新建人。《遗稿》。

上马劬思先生书

桓启,老师阁下:桓尝读书至韩退之,每上书宰相,自言其抱道好学,及困苦厄郁之情,辄泫然太息。谓才如韩公者,古今所间见,何至为此书也?又读书至孙明复尝见范文正公,公曰:秀才何不自重,时谒显贵无益也。明复乃告公以亲老家贫,凡往来道路,不惮劳苦者,万一以为亲耳。公为蹙然,使居太学,月得钱以奉母。后十余年,明复讲学于泰山之下,声闻东南,则繇公存之也。窃又感文正公之子,见石曼卿言二丧在浅土,即以麦五百斛贻曼卿,归语公,公谓当以麦及舟与之。其父子仁厚发于天性如此!桓则窃伏自叹,既无韩公之才、孙石之学,而困苦厄郁之情,乃百倍之。家亦有亲之丧,弟妹皆长大未婚嫁,而徒饥寒乡党之下,为亲戚交游所厌弃。虽日嗜古学为文词,顾独不遇于时焉。然又不能俯仰里巷,往往游于通都,即尊严如阁下,贵为天子公卿,辄不自量,间上所治制艺,以溷阍人。而阁下复与进不弃,或荐引之,此即古人之待昌黎诸君子不过也。尝窃闻之,士穷见节义,乃向者三君子所为,得无非耶?观后所树立,尚廉耻,立志操,一介不苟者也。而或数上书宰相,或数谒显贵,或以亲丧告人,何哉?盖其志欲行道向学,而不自裕于力,不得以有成,所以不惜鸣号于知己之前者,有以哉!虽所上书宰相,贤否不可知,要世有如范文正公父子者,则亦可以情告矣。桓不自量,窃思发愤向学,以自成其志。顾常迫于饥寒,而又有亲之丧,弟妹复长大,不得尽婚嫁,此即诸君子处此,或亦不能无言于知己之前欤!伏惟阁下,仁惠被于遐迩,忠亮著于朝廷,而又好士不倦,即鄙浅如桓,教诲饮食,亦无所不至矣。此岂可自默默耶?因录所为古文词十篇,附以《蓟西杂咏》二十七章。伏冀阁下政事之暇,赐垂览焉。又自惧其唐突,乃引古之人事相类者,以自宽释,然终恃阁下之有似乎古之人也,遂敢尽其愚。

报陈龙媒

桓白龙媒足下:西涧伤离,遽焉易岁,彼此岑寂,浩叹何如!承惠远书,自怜怜弟,悲不堪读。既念足下及弟所以为吾者,当必有在,但患读书少,名根深,世事纠缠,如病在体,悲乐纷来,不以其正耳。弟家南州,僦居买粟,遭谗觏闵,千倍足下。下第以来,日对寒溪,拥怀苦吟,突烟间绝,自谓春气不复荷被。雪霜既去,卉木遂荣,简俾之间,时已初夏矣。士君子失意落节,磊块不堪,咄嗟展转,难以言譬。稍获知遇,趾昂气粗,好恶横中,苍白易外。古称达不变塞者,今无人焉,愿同足下勖此。日月四时之候,环处其胜,吾所为吾,当不为时移耳。伏念宛泾多贤,山水甚佳,足下讲道读书于席门茅屋之下,此已荣遇,他更何云?羽便敬笺奉报,无繇会合,千万珍重。

与梅朗三

客秋辱垂教,甚切。缘邸次多事,未及裁答,死罪。伏承纠绳拙诗,益以矩墨,引领宛水,每想一见,尽所欲言。不意芜关获侍左右,得尽生平,为快未有。契阔迄今,常深思慕。弟于诗实无寸长,但缘儿时爱作偶语,率意所会,间有小作,此正候时之虫,蛩蛩喁喁而已,其于风雅骚选之原,漠然不识何似。初见时人,追法袁、徐诸子,心颇不以为当,又不乐世人摹长吉者,便用长吉字句,以故啸歌之余,偶为临仿。雕画纤巧,无裨于道,既焉悔之,响往柴桑,至其澹然无营,更与贱性相适。间读李杜,爱其劲拔奇耸之致,出人意表,借以发舒愤闷,少慰岑寂。初未敢求奇,自见卓然,思存今古之间也。伏惟足下诗文之妙,近世希有,窃揣其意所营文章歌诗,皆不欲在汉唐以下,为志甚伟,弟深壮之。至弟鄙薄,谬受奖许。白门怆别,思之凄然。每江上烟暝,群山余雪,辄手足下诗篇,放歌中流,觉昔人济之江淮,必使蛟龙绕舟之语,不我欺也。近作何似?邮便乞相示。庭生、龙媒、治先诸兄道意。

黄虞龙 俞言,晋江人,家白门,海岳先生子,俞邰兄。《二陵杂著》。

别苏何苏

竟别矣,乃不敢时时过,恐黄花翠竹,桐叶枫心,都增我别愁。尔自念吾党,居以笔墨相守,行则以笔札相寄,固不寥寂。不然,居乐也,乐形骸乎?鹿豕也。行悲也,悲皮毛乎?儿女也。故于濒行日,但录所作以别。他日临风而吹,卧月而听,雪舟露笠之余,一弹三弄,大地草木皆动,何必握手始为聚也?

与陈眉公

泛泖湖,日色淡融,水意平远,目青山小小如几案间物。已复天水连绵,一望无际,久之,汀洲半点,鸥凫可亲。推窗凝睇,夙怀顿饱。致问眉公,此去蓬壶几里?

与廖傅生

古能诗者,未必能文;能赋者,未必能诗。今则白丁黄口,拾人牙慧,自命兼才,倘一失足,丑态毕露。忆陆机有云:文适多体,欲便不清。此语竟似为仆袜材,下一便宜法也。

与邹公履

谁于香烟初发,宝幌乍张,歌舞正浓,宾朋方畅,丝肉迭奏,鼎沸满堂,时时朗诵“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之字?然后倩善筑者,悲歌易水,泣数行下。于是筵馔尽彻,宾朋不悦,履剑参差,伎伶失色,四坐无言,寂如长夜。我于此时,忽觉自会。

示俞平

读千赋,则善赋;观千剑,则晓剑。苏子曰:疵病不待人指擿,多作自能见之。

与李君 李善图章

若使君家丞相命章,阳冰操笔,北海奏刀,自当妙绝古今,然而为之后者其难乎!君苟能臻,能具二品,亦可以不玷门风矣。吾恐能具二品,大不易解。

与客

古今能文章之士,皆胸中无物,眼底无人。无物,故河山大地,以至虫鱼花鸟,都足供给笔端。无人,故先秦两汉,百家诸子,只是我寻常交往,少则证羲画之爻,多则衍天龙之义。酒籍肉帐,悉成佳编;怒骂嬉笑,无非至论。昔之坡仙,今之卓老,庶几近之乎!

与缪太质

不是真正刚如百炼人,不能为达,故广陵可绝散,而箕踞之锻必不可起。不是真正柔如绕指人,不能为达,故猪溷可同饮,而投梭之齿亦可折。

与宋比玉

张元长云:男子无杀,天下之大戒。余初甚骇此论。及读庞公语云:护生须用杀,杀尽始安居,故阿罗汉名杀贼。然则收根尘之贼者,亦善用吾杀而已矣。

与俞平弟

林和靖以梅作妻,鹤作子,可谓千古绝韵。吾以为不如尚玄之宅,生白之室,快心之书,触鼻之香,沁脾之茗,浣尘之水,写韵之琴,离垢之竹,牵爱之石,豁性长命之佛经道藏,医俗之名文法书。惠风朗月时,要我贤内佳儿,可令妻子作梅鹤。

与闻子将

湖南之游,非得仙舟胜友,芳时贤主,如昨日者,几不成善趣矣。苏堤一带,飞来半尖,丹枫点于南屏,翠柏环于小筑,而孤山岳坟,雷峰保俶,各各标奇露秀。兄诗所谓“半榻湘云一帘水,可知人在画中行”,是耶,非耶?仆坐烟波历乱中,已神眩目瞆,不能尽说矣。有未尽者,劳兄为拈出。仆生客之言,不足信也。

与宋比玉

夜来月色,映空庭如积水,令人至不敢蹈。弟通夕为之不寐,俄而鸡鸣钟动,怅然久之。

与客

迎大人于姑苏,大人先之任国子,谓姑苏日下,一水可达,遂不携一卷。在舟中数晨夕,作千百回肠转,不得片字相妮。见肉帐酒籍,欣然披阅,正如张睢阳罗雀掘鼠,便足一饱。客有嘲余者曰:读书如黄钟大吕,俞言乃王蓝田食鸡子耶。一时绝倒。

与傅远度

三月春暮,江南草长,飞花去树,流莺乱啼。行酒郊坰,游女云集,旖旎妖娆,目睛为夺。而山色波光,淡宕绝人,无形无影之中,残春忽送,新夏若来。一岁关心,无过此时。

与葛震甫

昨在郭圣仆会中,见近时诸名辈,正平平无奇耳,乃知见面不如闻名也。坐中有伧哄然厉声曰:只要千秋人敬重,休管物议沸腾。不知一时既腾物议,那讨千秋敬重出来?况所经物议者,又未必皆负冤屈。此处却不照管。虽才凌沈宋,亦何取乎?余尝举似孙子京,子京曰:奈深人逃躲何!余应曰:宋比玉既言之矣,世间自有明眼人在,自然逃躲不得;即使逃躲得一时,千秋后依旧时有明眼人翻他的案,依然逃躲不得也。

与刘今度

黄贞父先生谓甘蔗有渣,螃蟹有壳,皆是食物一恨。某对捣汁和酒,剥肉调羹如何?先生笑曰:《南华》节录,《史记》纂要,愈令人恨恨矣。

与邹满字

古来奇逸之士,皆胸中负如许无状,喀喀欲吐而不得吐,故发之歌咏,行之词赋,或使酒骂坐,或拥少挟伎,或呼庐陆博。虽云习气未除,总之英雄不得志,则用以自秽耳,宁有真实哉!

与顾与治

某性懒著述,间有涉笔,脱即燔去,颇不留草。居恒自笑,身非乌帽红袍,何以刻文集?令人称为山人诗文,不堪为美女夹鞋样,只合送官府封书帕,是不亦丑乎?此语稍闻于何稚孝先生,先生乃以书让我曰:斯言出,使世人谓子只理会八股取乌帽红袍的秀才,不会作诗文压倒山人的汉子矣。且得如子作百千万纸,至于百千万部,岂不世界中绝新光景,绝奇意象?又何必燔去,然后始异今之纸蠹木灾,沿门觅乞者哉!

郝敬 楚望,京山人。《小山草》。

与王百谷

翰墨虽游戏,亦颇能祟人。尼瞿二老,副墨过多,年算皆不及耋。惟柱下长生,捡其文字,才五千言,若捡翁不知过几五千。近时王司寇、汪司马,老作蠹鱼,干死案头,岂二竖伤人,翰墨为祟耳!翁眼如曙星,口如悬河,省啬用之,皆是不死之物,而以狼戾于隃麋陟釐无当也。相爱之至,效其㥪如此。

寄缪大质茂才

大质足下:天地厄,寰宇窄,流光驶,生死迫,羡足下能以一斗酒销磨块垒。箕踞蓬头,侬侬作吴语数声,捧腹一笑,世上机阱都尽。每暗中摸索,白昼观想,真崎嵚历落可笑人也。

与田肖玉

吾里中士子,异言异服,妇女披缁持槵子,修西方。其老人年耄,酒色衰惫,则问鼎器,拜黄冠,讲婴儿姹女,养汞烧丹。市井下户,炊半菽熟,先饭沙门,求福果,而饥饿其父母与儿女。家庙则奉佛、修罗、天神、人鬼而黜祖考。世教民风,既至此矣。请足下勿更益薪改步,而趋就平易。使下里愚氓,信足下无他,则人我荡荡平平,偕之大道。希圣希天,何以加此。

吴懋谦 六益,华亭人

与张友鸿

先生席世贵,享盛名,而能与憔悴专一之士较其豪厘分寸,其出于性而全乎学耶。

张象冲 高州人。《石龙鸣草》。

上伍国开师

身倚横天之剑,手弯明月之弓,有事则大箭所加,旄头夜落;无事则彩毫色动,上苑花愁。师许之乎?

李继白 梦沙,临漳人。《望古斋集》。

与同社

余暨汉公醇子,读书于魏武雀台高处,追七子之风流,吊西陵之歌舞。漳流断岸,激浪横舟,渔罟归来,夕阳山紫。且风风雨雨,可作诗中佳画,得句索笔墨急书之。适且快意,一时之第与不第,非所计也。

与张晓人

近代何李之后,矫以竟陵。两相救则相成,两相胜则相绌,终复鼻祖长沙,未为极是。而云间之选,虞山之书,其安所适归乎?

恽向 道生,香山武进人。

与栎园

逸品之画,笔似近而远愈甚,笔似无而有愈甚,嫩处如金,秀处如铁,所以可贵,未易为俗人言也。先生远辱致书,敬为小册十种。苦停舟而待,不能效古人五日十日,然拙速巧迟,亦是语病。《嘉陵山水》无粉本,顷刻而成,亦惟意之所在而已,想当发笑。

伍瑞隆 国开,铁山,香山人。《怀仙亭草》。

寄王喜赓

燕市醉别,遂仗剑出都门,不复顾世事。过东山偶感柳色,情端复起,忆我携手亲如盟兄者,不自知其泪之下也。方信古人无别泪,无非小丈夫。若我辈者,焉得不泪乎?

隆愚贱末品,自顾何人,师台俨然加以布衣交好之谊。隆生平只能守孤尚,闭门独坐,开门独行,不特当路少所干谒,当其得意迈往,妻孥之不相见者,动历旬日,魂梦之所不能通,游扬之所不及到,师台从何而物色之,若以为斯道中不可少之人哉!细捧鼎函,字字肝腑,区区苜蓿下吏,既恐其志业之无成,复恐其衣食之不足,腆赐至再,雅注隆极。隆伏而思之,则天之雨露风雷,地之汶淮济洛,所不及也。韩昌黎一代山斗,三及宰相之门,而不得报,子厚之于权补阙,子由之于刘长安,皆狂言疾呼,以惊听者之耳,而后得一遇,其视今日何如哉!东坡谓黄鲁直曰:观其人以求其为人,必轻外物而自重者,今之君子莫能用也。然则隆之得遇于师台,其古道乎?其古道乎?典型在远,山斗何依!卓锡泉边,芙蓉山下,门墙之感,可禁精魂。

病中得台台一序二诗,遂以当药方,信大道术人,造化在手。字画尤祈各损佳赠,草茅下士,当其情之所钟,辄欲唾手。正如婴儿在怀抱中,呼号啼哭,以索梨栗,为之亲者或且不堪,而终不可以为罪也。

上葛介龛直指

伏蒙台台传谕,将高州府新修志书聘隆订正删补,□□□□信史春秋尚矣。扶风之作,已亚龙门,陈寿□□□□□□六朝唐宋,类出崇公伟匠之手,而不能不遗讥文移,取嗤朝报,况今日哉!今日之不能为马、班,世代限之也。况一方之文献,不尽《诗》、《书》、秦、汉之言,而旬日之经营,又非谈、迁、彪、固之业,欲一操觚而阖郡许为信史,岂隆之能哉!伏惟台台定其体裁,授以旨义,使捉笔之际,一一遵行。隆自当矢公矢慎,以成盛典。至于梁园授简,滕阁留宾,类略世法之烦,以发文心之净,并乞台台曲赐宽宥。凡奔走晋谒所不及者,悉少矜而恕之。李白所谓接之以高宴,纵之以清谈,良有以也。苜蓿小吏,野性未除,不觉言之狂妄,罪当万死。然常情为下官者,一语抢地,头与足俱。隆独抗声论列于直指之前,不复知有忌讳,则台台之优容下士,怜才无已之盛心也。严霜之下,不废春风,士乐开诚,人怀奉法,上为国家养董狐之器,下为高凉开一代之文,台台之大有造于西宁有既哉!

范文光仲闇 ,丙江人。

刻李钟合选与友人

伯敬胸中无多趣,只有此一点意想在冥杳间,要将山水情态强逼而出,青天白日之下,便有鬼气中人。

伯敬好裁,而笔下不简,缘胸中不厚耳。内薄则外窘,遂有绷曳之病。故言裁不若言养,养到行止自如,伸缩皆无浮理矣。

与张文寺

心思苦得无益,道理想得无为。竟陵盖有不必深强欲深,原不深强视为深之病。

陆陛 左墄,仁和县人。

为外母与外父书

窃闻鸟名比翼,尝栖连理之枝;襦号合欢,更系同心之结。瓜葛连于井上,萍藻寄于水中。莫不松柏为期,丝萝永托;况夫系由名胄,获配良人。鸡鸣警旦,敢傲齐姜;蔓草裁诗,还同冀缺。方欲固磐石于千年,侍锦衾于百岁,而干遇旃蒙,支逢作噩。初平学道,曾游宝婺之山(乙酉春有婺州之行);王粲登楼,犹有秦川之望。不意运匪登三,数丁阳九。琅琊兴赤眉之师,巨鹿起黄巾之众。北望湖滨,青鸾未合;南奔岭表,王象长分。义安主之幔前,花曾湿泪;衡山侯之幄里,香且从风。犹以江南阻绝,尚羁开府之辕;蓟北初平,自返少陵之棹。而一下石头之帆,遂应李官之选(时授高凉司李)。白马山前,征轺远引;归鸿亭上,双鲤难通。异秦嘉之给使,目玩帝城;岂许迈之求仙,心留金阙?至于今者,息足琵琶之洲,避世菖蒲之涧(隐于粤东郊外)。门外七松,自名处士;庭前五柳,人号先生。而屡出秋胡之金,数聘茂陵之女。延娱延娟,更摇鹊扇;桃根桃叶,并拥兰桡(时尚有二妾)。室鲜千金,谁买长门之赋;锦非五色,难回刺史之车。岂才本相如,应离沟上;何罪非李婉,如徙乐浪。况夫弱息犹在冲龄,初习方名,未娴翰墨。虽情同赵至,时闻释卷之悲;而家似邴原,不免过邻之泣。此皆华司徒之严整不闻,谢太傅之雍容尚远。故邻迁太学,犹欲断机;客过新淦,未遑锉荐。至于远栖异域,遥念乡关。雍门之飞鸟秋风,少卿之胡笳牧马。望乡台上,心伤鸿雁之来;扬子江头,肠断秦淮之客。人之情也,能无悲乎?而且粤岭瘴深,蛮乡心嫉。相逢仲祖,应来介葛之讥;即遇郝隆,亦有娵隅之慨。白云黄木,恐异丹楼;火种刀耕,难同荷钟。岂如迁疫疠之邦,返莺花之国。苎萝娇女,仍近鸱夷;汉水名姝,相随交甫。而性非郡主,委鬏犹怜;事异王公,骑羊不怒。庶几张翰之志已全,尚平之愿可毕。于是长辞市里,老避墙东。椎髻布衣,愿就灞陵之隐;伐樵采若,同入会稽之山。虽步兵之厨难得,而居士之可售。何至陶潜失职,行乞道中;仲山埋名,佣工街上。若谓身留南浦,橡栗自资,客在湘东,马裘已敝。一唱思乡之吟,永绝故人之问。不知路出南州,常闻磨镜;人来吴市,漫学吹箫。苏季子之负书,赵长平之步担。我思古人,宁殊今日。倘欲希金张之贵,慕陶猗之赀。始贺骊驹,方归桑梓。则心迷象郡,梦断虎林。生游荔枝之洲,死葬莲花之寨。楚国招魂,岂知归路;秦人收骨,未遇何期。恸哭苏城,孰敕虎丘之祭;栖沉蜀壤,谁全马鬣之封。初染翰而神伤,继挥毫而魂绝。所以琼楼春日,心怜萸岭之花;金井秋风,泪落桐山之叶(萸岭桐山皆粤地名)。烧玳瑁之簪,悲同寡鹄;坠鸳鸯之瓦,惊等离鸾。虽窗外合欢,未能蠲忿;即庭中萱草,谁肯忘忧。爰作素书,用凭青鸟。是知紫台远去,犹还青冢之魂;黄鹄思归,尚有乌孙之咏。岂女子有情,独丈夫无志哉?

梁以樟 公狄,宛平人。

与龚半千

亟欲过幽居,孤桐静竹间茗话半日,奈解缆匆匆,不得消受清福,命也何如?佳画须密如无天,旷若无地,赖此以过残夏也。留一使在道院以待。

胡从中 天仿,淮安人。

与龚半千

闻足下四月一日,闭门谢客,不具衣冠,就树凿窗,扫床独宿,为休夏百日之愿,不识果否?果尔,吾恐十洲五岳,尚罕其人,谁信城隅有此恬淡之士也?所读何书,闲中仍拈弄笔墨否?仆思将一童子,载米茗盐豉之类,仍借居比邻小堂,月好则共谈,久雨则赌弈,亦不敢数数过也。秋风稍凉,又复归去。足下能许我乎?特讯。

诸九鼎 骏男,钱塘人。

与胡彦远

比者江淮兴尽,遂逡巡济上,思欲一寻齐鲁诸胜。九月三日,已抵真源先生官署。土山之隙,有轩子三间,仆得栖托其内。陈列经史诸文集,烧烛朗吟,宿鸟惊起。时更人唱筹,如哀猿冻雁,与书声相杂,遂以为常。日或无事,登土山,有石如砥,每坐其上,槐子恋恋,霜雪不摧。隔垣柏树虬立,时有长尾山雀,啅啅其间。树隙即千佛岩,苍翠掩映,拱如立屏。仆顾而乐之,竟遗忘其身之羁困也。偶得伯紫《喜栎园南还》诗,因忆会饮旅堂,新虫叫露,夜月泥人,宛如今昨。与张表叔同和此诗,仆既重栎园之为人,率笔直书,不食顷而十章俱就。张叔为之掀髯一笑。后三日张诗亦成,遂书寄旅堂,使知我辈寂寞中尚有如许胜事也。

黎士宏 愧曾,汀州人,旧字愧孙。《托素斋集》。

与曾弗人

诗虽小道,仆凡所为瘁心力于斯者,岂朝夕哉!当其意匠揣摩,开窗览卷,每一抽思,辄环庭疾走。至两足如槌,十指如脱,仍复起坐,呼灯伸毫涂窜。由今思昔,岂独家累轻闲,亦遭时太平,士得闲心卒业,即就苦犹甘耳。今四海鼎定,士之才者,驱车拥盖,驰一旅之师,而过人国。有供帐稍不如意,命一卒欢呼,城中十万户皆菜色引领。其卑者亦佩刀带剑,用缯帛如沙土,乘醉卧道上,傲睨行路人。将使一困顿诸生立于其前,操卷出袖,牵人而告曰:我元白,我李杜。吾知引惭不暇,谁复听之乎?然既已知其无用,而犹且执笔长吟,若仆者,真可谓不识时务之人矣。

俞琬纶 君宣,姑苏人。《自娱集》。

与姚孟长

再客太未,善病如初,风光欺鬓,每镜自惊。山樱野蕨之思,无日去念。

与周玉绳

别时未春草也,今且枯杨吹觱矣。引颈拂霄,恍犹搴袂,皋兰清露,尚有余芬。所恨过去风光,疾如飞缴 ;未来日月,淹若蚍蜉。屈指后期,再亲云上,真晷刻三秋已。昔人谓拙病宦情少,叹息此言,语真味长。常想人生何处不可以容七尺,乃有此一业境,非苦非甜。入之头焦额烂,脱之无奈丝牵,令人日老于壁上,可叹也。

三衢橘柚之乡,久客于此,一身酸涩。

与缪当时

浙江涛,春明柳,与年丈醒里平分,梦中交换,然而通问之书窅然。盖自有心期,而竹素桃文,非所言赠也。弟懒骨懒情,与仕途相谬。受事来,虽有一念朴诚,斤斤细节,颇见知于上下,而情与事违,病以愁积。两月前以万不能忍,亟草文移改教而畏,而思逃,逃乃益絷。幸同玉绳诸年丈预为之地,天涯兄弟,向中禁仙求吹兰蕙香者,此耳。

让人一步,高人一筹,火星在身,不得不振。稍与火远,切莫吹动,恐我吹去,风逆还烧耳。

与客

人生苦境多已,至我辈复为举业笼囚。屈曲己灵,揣摩人意,埋首积覆瓿之具,违心调嚼蜡之词,兀度兰时,暗催梨色,亦可悲已。

与陈古白

弟自出榜后,殊自惭愧,才华如古白,尚困鳞池中。我胸中若得古白半分锦绣,则今日一第,亦傲以为当然矣。

与王太玉

弟如食蓼虫,身在苦中,不知人间有何许事。屈指不远,稍还堂下侏儒之债,便以六年三径之资,营汉阳乐事,老其生。年兄飞黄日,乃弟守黑时矣。此语足券,非世俗言也。

与林若抚

冰如炉火,有消而已,必不变而为火。此寒德也。

答友人

凡不得意文,皆思路不开时所作。蹋壁苦吟,灯昏据案,神瘁欲僵,气愤欲泪,如此苦境,谅我与子俱尝过矣。故不忍弃去,俱付之梓,才不才皆吾子也。秀颖者,吾爱之。彼以驽而受贱,憎恶不已,继以敲朴,吾怜之。吾于怜之者,尤眷眷焉。

答友人

家大人尝语小子曰:吾为文,宁唇颊烂,不袭唾涎;为官,宁面皮烂,不受眉眼;为乡宦,宁姓名烂,不入官衙。

唐时 宜之,乌程人。《巾驭乘选集》。

答钱彦林书

窃惟心志之与才情,如主与婢,婢不妍,平时无以为欢也。然不欢而止矣,闺中少妇,对之解颐。然主人得之也深,而婢恃之也素,主婢相狎,于不分之境。至其悍然横行,而犹能持之者,此唯刚主能之耳,然婢与主人俱伤矣。今夫人行文,心欲往而意辄入之,意欲然,而笔辄达之,欲不自喜不可得也。亦曰吾喜吾才耳,庸何伤?比其忽啼忽笑,主人为彼使而不知,纵然知其不是,亦不能禁。惟极刻责人,时时用功夫人,差能禁之。心与识相战,而不能降,周身之血气俱受其困。譬如主人与爱婢反目,家之大小,骚然不能宁居,平日之家人,所以视乎婢者重也。故夫与其猖狂而禁抑之,莫如当得意时自爱其嚬笑,后虽微抑之,而不甚怨。

弟日来与湖广李愚公谈文,霸王力拔山兮气盖世,手用大力,浑身俱在两手,况能分其孰为左手孰为右手哉!然彼时霸王皮肉之中,肝经气血必不混行于肾,肺经血气必不混行于脾,虽周流贯串,而脉络当自井然。吾乡之文,脉络井然而患无拔山之力;楚中之文,有拔山之力而脉络患其不井。弟观尊义,出乎我乡之类,拔乎三楚之萃,大抵具拔山之力,而于井然之地不无少忽。又或者恃彦林之才情,以欺圣贤;又或者恃彦林之才情,以欺彦林。彦林以骨肉待我,弟不敢路人自待也。

与友

蚕不得桑不能吐丝,然使执他虫而饭以桑,则其所变化,亦不过粪土焉尔已。

与友

身怨心枯,心怨身羸,身心交怨,吾将抱此枯羸仰诉于帝,易一副佣保骨,善饭而强。帝若不许,则并致其须眉。天边一鹤,芦边一雁,饥餐饱飞,谁为笼系?惟帝其允。呜呼!古人问天几千言,何曾接得老天一回字。我今抱此枯羸,欲向天公换佣保,换鹤换雁,聊作此痴梦耳。

与袁州平

记州平教弟者曰:男子出世,不与乾坤撑持一番,虽文章做到极处,终如妇人女子,低眉敛衽,巧针细线,何足夸贵。盖劝弟揣摩以逢时也,顾未几而州平之刖。犹夫人也,无征之言,将不信夫朋友,岂惟朋友,即弟亦且有疑焉。当时苏秦游说天下国家,何处坚,何处瑕,皆历历有实据。纸上城池,有何气力?几竿而乱,一扫而灭,其孰从而揣之!六国人主,止此六副肝肠,某君可诱,某君可奉,某君可惊,皆历历在吾掌中,可走其腹,以故言无不中。今三年易当事十六七双眼睛,易十六七副肝肠,且当事者临文,如公庭断狱,惟其左右,非有宗庙社稷存亡呼吸之虑,诱之未必喜,奉之未必尝,惊之未必惧,其孰从而揣之!霍渭厓为主考出,人问场中好尚何如?渭厓曰:尚命。命好而文好,应有收好文者;命好而文歪,应有收歪文者。命歪者反是。人皆服其公确。余谓此言犹未尽此中之利病。就使十六七双眼睛,皆收好文,其取舍当不一也。就使渭厓先生取所阅之卷而重阅之,其取舍又当不一也。其孰从而揣之?功名一道,天人我鼎足用事,其孰从而揣之!顷见人作灯戏,扮明皇游月宫故事,一蒲草之身,而半为明皇,半为马,何荣辱之殊致,其孰从而揣之!嗟乎,州平我辈,俱作灯帷中戏具,牵扮未了,须其商一持久之长策。

答张梦泽先生书

病骨飘零,绝无归处。且寄身枯寺,寺中有床而无被,旅中有被而无帐。今向僧家借一鱼缸,昼夜坐卧其中,友侪怜而止我,时戒以勿言。假使昔人以缸为床,则我今日有床而无缸,诸君又当怜我无缸矣。有床乃知无帐之苦,无床何所求于帐哉!幸评此况,较文字何如也?

与徐穆公

西湖之妙,余能知之,而西湖之病,余亦能知之。昔人以西湖比西子,人皆知其为誉西子也,而西湖之病,则寓乎其间矣。可见古人比类之工,寓讽之隐,不言西湖无有丈夫气,但借其声称,以誉天下之殊色,而人自不察耳。不独此也,即天半峨眉,昔人以为誉此山者,无以加焉。由今思之,隐然有引之以入于妇人之数,而不许其独为丈夫者,公穆其能首肯焉否也?

答方孟旋书

大教云:大石师莫作好人想。想以先生根器深重,故作此言,如弟辈则未敢承当此语。以时自审,似勇猛而必迟疑者,礼义廉耻之心也;似恬退而必驰骛者,酒色财气之心也:安敢据其似而忘其必乎?先生功行,固非时比,若细细推求,恐亦未能竟斩绝耳。然则时时作好人想,犹恐堕落,何敢遂不此想耶?但不望报,不邀名,时以如来不受福德为心,其庶几乎!

先生日逐疲于应酬,以时杞计,亦以精神可惜。神静则就于衷,精息则滋于生,学道、生子二事,皆必使精神有余地,而后自然赴于其中。若碌碌应酬,纵然不竭不困,必不能转而他之也。愿高深垂听焉。

昨时归寓,气甚短,因而念先生,气亦甚不足。多言伤气,人皆知之,思之损气,惟时久病乃知之。所以老氏塞兑虚心,并为实腹之地,文字之债,幸坚壁谢之。欠人银债,轮回必还,欠人文债,东君应无此小帐簿也。文之行也,虽不能止乎礼义,亦当发之乎情。情之所动,而文行焉,虽病犹有甘处。若夫无情之词,不几为妓家送别之泪乎?健人犹不能堪,况其病乎?

与友

古人之于言也,言其余而已矣。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言学言习言悦,千言不可尽也。尽学尽习尽悦,亦非子之言也。言学言习,不如言而言之。言不亦言乎?言不亦言乎,不如言子曰。言子曰,又不如言子曰以上之圈也。如生旦未登戏场,举步将离戏阁,而其胸中之所欲言者,浩浩乎已在座上矣。此归奇于扐之际也。

答薛更生书

闻兄与蕙道人为了观谋入山之地,弟为了观,春秋未老,肤泽光悦。若使壮心不死,境静则根益动,莫若趁此色力,行脚四方,行行作务。但使苗枯花谢,了然无依,然后一片蒲团,可了十千世界耳。

与李仲章

学者胸中多有古人书,要亦大利大害之所系也。王介甫一代儒者,然假使其为秀才时,不熟读《周礼》,宋之天下不受其剥害。

与友人论诗

里巷歌谣之作,男女咏歌,各言其情。计当年当有其音,而无其字者,而先王译之以为经。夫文理之极深者,无过于圣人,至其译田夫野老之语,终不敢少用其学问,以掩其本色。殆以田夫野老为草藁,而先王为清藁,一派空蒙之气,遇于无形,而斯以为诗也已矣。唐人深不如先王,浅不如田夫野老,诗之广于唐,而衰于唐,何惑乎?

与沈雨公

余尝上下古今,几为才人怨妇,掩卷踌躇,有设身极不能处之处。如明妃初遇单于之夕,摩诘见胁禄山之时,秉烛徬徨,不能寤寐,良久乃能破闷。盖亦幸而留诗词一道,以泻其悲愤无聊之气。假使古之才人生于结绳之前,更无有笔墨以发其淋漓之感,百世之后,谁与闻之见之也哉!

周积贤 履道,华亭人。

与弟西临

五十岁作赋,又一年作骚,颇有可观。四五年间,可得百余首。后经兵掠,遂尽亡之,亦不复作。直以所长在此,故慎自爱,见闻不足,恐小用之耳。昨乃梦为赋,辄著通元赋以自况,敏而不工,无乃为长卿所笑。

钟震阳 百里,元洲宣城人。《偶居次集》。

与某

何事不可为,乃恶是为耶?兄云为恶者,需才与势。窃以为势重才高者,必不为恶。神龙威凤一出,而万汇改观,夫非造物之才势乎?若豺虎之皮,人将寝处之,乌乎势,乌乎才耶?承台谕,即当尽法。

张贲孙 绣武,钱塘人。

与周减斋论诗

五言排律,对仗精工,要须奇变。仆生平憎“黄金白玉”“翡翠珊瑚”等字,故闭目不看类书,然辟空撰对,虽即席百韵何难。今人辄挟奚囊平居,专凑无情之对,堆积已满,则借题填典故耳。虽雕镂刻画,宝相庄严,终是匠工,了非元气。又仆最耽少陵,而五言排律,犹有遗议。叙事不忌村,使气不怕蛮,只让社老一人,后人学步不得。即昌黎石鼎联句,殊失大雅,不可再也。

自北地宗法少陵,几于神似,信阳颇以为讥,至《空同集》,有戏效唐初体诸作。文人相轻,自古已然。秉采两家之长,斯为入室,于皇常言。今人拟古诗,如童子描朱,点撇初成,之无未辨。又如俗优歌曲,檀板频敲,宫商绝响,岂其然乎?倘外具体貌,中含情致,文质相宜,秉经酌雅,世有作者,吾其庶几遇之。

康范生 小范,安福人。

与周减斋论王于一古文

自丧乱以来,高明之士,救死不暇,遑事笔墨;后来之俊,又无所师承,以意求合。学欧曾而气索步蹇,摹晋魏而肤腴神枯,遂至两失,无复一是。得于一出,毅然以大家为法,而其才其学,又足以副之,真可谓救时之具矣。顾以余论之,如于一所为极难耳。万陈诸子,当海内承平,文事方盛时,即吾乡会城先正尚存,典型犹在。而同郡以及临汝、吉阳诸郡,皆家奉敦盘,人立旗帜,与海内能文之士,声气四驰,桴鼓相应。故诸子伸楮挥毫,兴会颷举,大而高文典册,小而触物纪事,并机流神王,情深文明。至于一独遭世故,流离他乡,又寓广陵五方杂处之地,贾人子朝投千文,暮索其庆吊之辞,于一或待以举火,辄勉应之。同里隔塞,老成凋谢,即幸而存者,窜伏穷谷,音问莫通。四方知交,咫尺阻绝,其偶一至广陵者,辄匆匆交臂,而行亦未遐远,有所论定。嗟乎,于一当此幽忧茕独之际,而能肆其力于古文辞,真可谓志专而气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