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列表
- 序
- 第01回 天遣赤须龙下界 佛谪金翅鸟降凡
- 第02回 泛洪涛虬王报怨 抚孤寡员外施恩
- 第03回 岳院君闭门课子 周先生设帐授徒
- 第04回 麒麟村小英雄结义 沥泉洞老蛇怪献枪
- 第05回 岳飞巧试九枝箭 李春慨缔百年姻
- 第06回 沥泉山岳飞庐墓乱草冈牛皋翦径
- 第七回 梦飞虎徐仁荐贤 索贿赂洪先革职
- 第08回 岳飞完姻归故土 洪先纠盗劫行装
- 第09回 元帅府岳鹏举谈兵 招商店宗留守赐宴
- 第10回 大相国寺闲听评话 小校场中私抢状元
- 第11回 周三畏遵训赠宝剑 宗留守立誓取真才
- 第12回 夺状元枪挑小梁王 反武场放走岳鹏举
- 第13回 昭丰镇王贵染病 牟驼冈宗泽踹营
- 第14回 岳飞破贼酬知己 施全翦径遇良朋
- 第15回 金兀朮兴兵入寇 陆子敬设计御敌
- 第16回 下假书哈迷蚩割鼻 破潞安陆节度尽忠
- 第17回 梁夫人炮炸失两狼 张叔夜假降保河间
- 第18回 金兀朮冰冻渡黄河 张邦昌奸谋倾社稷
- 第19回 李侍郎拼命骂番王 崔总兵进衣传血诏
- 第20回 金营神鸟引真主 夹江泥马渡康王
- 第21回 宋高宗金陵即帝位 岳鹏举划地绝交情
- 第22回 结义盟王佐假名 刺精忠岳母训子
- 第23回 胡先奉令探功绩 岳飞设计败金兵
- 第24回 释番将刘豫降金 献玉玺邦昌拜相
- 第25回 王横断桥霸渡口 邦昌假诏害忠良
- 第26回 刘豫恃宠张珠盖 曹荣降贼献黄河
- 第27回 岳飞大战爱华山 阮良水底擒兀朮
- 第28回 岳元帅调兵剿寇 牛统制巡湖被擒
- 第29回 岳元帅单身探贼 耿明达兄弟投诚
- 第30回 破兵船岳飞定计 袭洞庭杨虎归降
- 第31回 穿梭镖明收虎将 苦肉计暗取康郎
- 第32回 牛皋酒醉破番兵 金节梦虎谐婚匹
- 第33回 刘鲁王纵子行凶 孟邦杰逃灾遇友
- 第34回 掘陷坑吉青被获 认兄弟张用献关
- 第35回 九宫山解粮遇盗 樊家庄争鹿招亲
- 第36回 何元庆两番被获 金兀朮五路进兵
- 第37回 五通神显灵航大海 宋康王被困牛头山
- 第38回 解军粮英雄归宋室 下战书福将进金营
- 第39回 祭帅旗奸臣代畜 挑华车勇士遭殃
- 第40回 杀番兵岳云保家属 赠赤兔关铃结义兄
- 第41回 巩家庄岳云聘妇 牛头山张宪救主
- 第42回 打碎免战牌岳公子犯令 挑死大王子韩彦直冲营
- 第43回 送客将军双结义 赠囊和尚泄天机
- 第44回 梁夫人击鼓战金山 金兀朮败走黄天荡
- 第45回 掘通老鹳河兀朮逃生 迁都临安郡岳飞归里
- 第46回 兀朮施恩养秦桧 苗傅衔怨杀王渊
- 第47回 擒叛臣虎将勤王 召良帅贤后赐旗
- 第48回 杨景梦传杀手锏 王佐计设金兰宴
- 第49回 杨钦暗献地理图 世忠计破藏金窟
- 第50回 打酒坛福将遇神仙 探君山元戎遭厄难
- 第51回 伍尚志火牛冲敌阵 鲍方祖赠宝破妖人
- 第52回 严成方较锤结义 戚统制暗箭报仇
- 第53回 岳元帅大破五方阵 杨再兴误走小商河
- 第54回 贬九成秦桧弄权 送钦差汤怀自刎
- 第55回 陆殿下单身战五将 王统制断臂假降金
- 第56回 述往事王佐献图 明邪正曹宁弑父
- 第57回 演钩连大破连环马 射箭书潜避铁浮陀
- 第58回 再放报仇箭戚方殒命 大破金龙阵关铃逞能
- 第59回 召回兵矫诏发金牌 详恶梦禅师赠偈语
- 第60回 勘冤狱周三畏挂冠 探囹圄张总兵死义
- 第61回 东窗下夫妻设计 风波亭父子归神
- 第62回 韩家庄岳雷逢义友 七宝镇牛通闹酒坊
- 第63回 兴风浪忠魂显圣 投古井烈女殉身
- 第64回 诸葛梦里授兵书 欧阳狱中施巧计
- 第65回 小兄弟偷祭岳王坟 吕巡检贪赃闹乌镇
- 第66回 牛公子直言触父 柴娘娘恩义待仇
- 第67回 赵王府莽汉闹新房 问月庵兄弟双配匹
- 第68回 牛通智取尽南关 岳霆途遇众好汉
- 第69回 打擂台同祭岳王坟 愤冤情哭诉潮神庙
- 第70回 灵隐寺进香疯僧游戏 众安桥行刺义士捐躯
- 第71回 苗王洞岳霖入赘 东南山何立见佛
- 第72回 黑蛮龙提兵祭岳坟 秦丞相嚼舌归阴府
- 第73回 胡梦蝶醉后吟诗游地狱 金兀朮三曹对案再兴兵
- 第74回 赦罪封功御祭岳王坟 勘奸定罪正法栖霞岭
- 第75回 万人口张俊应誓 杀奸属王彪报仇
- 第76回 普风师宝珠打宋将 诸葛锦火箭破驼龙
- 第77回 山狮驼兵阻界山 杨继周力敌番将
- 第78回 黑风珠四将丧命 白龙带伍连遭擒
- 第79回 施岑收服乌灵圣母 牛皋气死完颜兀朮
- 第80回 表精忠墓顶加封 证因果大鹏归位
『说岳全传』第23回 胡先奉令探功绩 岳飞设计败金兵
- 本章共 9.05 千字
- 最后修改于 2022-06-05
诗曰:
兵卒疮痍血未干,金兵湖寇几时安?
奇才妙计遭湮没,方识风云际会难。
却说岳爷见对阵内走出一个强盗来,生得青面獠牙,颔下无须;坐下一匹青鬃马,手舞狼牙棒,出到阵前,大叫一声:“岳大哥!小弟特来寻你带挈带挈。”岳爷上前一认,却原来是吉青。岳爷骂道:“狗强盗!你甘心为贼,还来怎么?快与我拿下!”吉青跳下马来道:“不要动手,只管来拿。”军士上前将吉青拿下,牵了他的马,拿了他的兵器。岳爷见那些喽啰俱是乡民,叫他们:“都好好散去,各安生业去罢!”众人谢恩而去。
岳爷命众兵丁带了吉青进城来,一径上殿来见驾,奏道:“强盗已拿在午门外候旨。”高宗命推上殿来。不多时,御林军将吉青推上金阶。吉青大叫:“万岁爷,小人不是强盗,是岳飞的义弟吉青,特来寻他与国家出力的!”高宗见了他这般形像,像个英雄,便问岳飞:“果是你的义弟么?”岳飞奏道:“虽是结义的兄弟,但是他所为不肖,已与他划地断义的了。”高宗道:“孤家看他也是一条好汉。况当今用人之际,可赦其小过,以待立功赎罪罢!”传命放绑,封为副都统之职,拨在岳飞营前效用,有功之日,再加升赏。吉青谢恩毕。岳飞辞驾出朝,引吉青来见了元帅。元帅即令岳飞领兵先往鬼愁关去,刘豫领本部兵五千为第二队。元帅自领大兵十万在后,准备迎敌。
再说兀朮在河间府闻报康王在金陵即位,用张所为天下大元帅,聚兵拒敌,不觉大怒,即令金牙忽、银牙忽二元帅,各领兵五千为先锋;又请大王兄粘罕,同着元帅铜先文郎,率领众平章,领兵十万,杀奔金陵而来。
且说岳飞同吉青,带领了八百儿郎一路而来。来至一山,名为八盘山,岳爷吩咐众儿郎住着。岳飞细细四下一看,对吉青道:“真是一座好山!”吉青道:“大哥要买他做风水吗?”岳爷道:“兄弟好痴话。愚兄看这座山势甚是曲折,若是兀朮到此,我兵虽少,可以成功也。”吉青道:“原来为此。”正说之间,忽见探军来报道:“有番兵前队已到此了。”岳爷举首向天道:“此乃我皇上之洪福也。”遂令众儿郎俱用强弓硬弩,在两旁埋伏。命吉青前去引战:“只许败,不许胜!引他进山来,为兄的在此接应。”
吉青听令,遂带了五十人马,前来迎敌。那番兵见吉青不上几十个人,俱各大笑。吉青纵马上前,金牙忽、银牙忽道:“我只道这南蛮是三头六臂的,原来是这样的贼形!”吉青道:“贼形要打你妈的!”轮起棒来便打。金牙忽举刀招架。战不上三个回合,吉青暗想道:“大哥原叫我败进山去的。”遂把狼牙棒虚晃一晃,回马就走。
两员番将带领三军随后赶来。两边埋伏军士一起发箭,把番兵截住大半,首尾不能相顾。金牙忽恰待转身寻路,忽听得大喝一声:“番贼哪里走,岳飞在此!”摆动手中沥泉枪,迎着金牙忽厮杀。银牙忽上前帮助,吉青回马转来敌住。两军呐喊,那山谷应声,赛过雷轰。金牙忽不知宋军有几百万,心上着忙,手中刀略松一松,被岳爷一枪刺中心窝,翻身落马。银牙忽吃了一吓,被吉青一棒,把个天灵盖打得粉碎。八百儿郎一起动手,杀死番兵三千余人,其余有命的逃去报信。岳爷取了两个番将首级,收拾旗鼓马匹兵器等物,命吉青解送刘豫军前,转送大营去报功。刘豫命吉青:“且自回营,待本帅与你转达便了。”吉青回营,禀报岳爷,不提。
且说那刘豫想道:“这岳飞好手段!初出来就得此大功,一路去不知还有多少功劳。如今这第一功权且让我得了,下次再与他报罢。”忙忙的将文书修好,差旗牌官将首级兵器等物,禀见元帅报功。元帅哪里晓得,就上了刘豫第一功,赏了旗牌。旗牌谢过元帅出营,回转本营,禀复刘豫。刘豫暗暗欢喜。不提。
且说岳爷领兵前行,又至一山,名为青龙山。岳爷左顾右盼,吩咐将驾。不意王元帅已先到此。”两个又见了礼,各各赐坐。
康王看那王渊一表非凡;张所年已七十多岁,尚是威风凛凛,好生欢喜,便问:“二卿,此处地方褊小,城低兵少,倘金兵到来,如何迎敌?”王渊道:“二帝北辕,国不可一日无君。臣愿主公驾回汴京,明正大位,号召四方,以图恢复。”张所道:“汴京已被金兵残破,况有奸臣张邦昌卖国,守在那里,其心不测,不宜轻往。金陵乃祖宗受命之地,况在四方之中,便于漕运,可以建都。”康王准奏,择日起身,往金陵进发。一路上州官、县官俱各进送粮食供给。旧时臣子闻知,皆来保驾。
到了金陵,权在鸿庆宫驻跸,诸臣依次朝见。有众大臣进上冠冕法服,即于五月初一日,即位于南京,庙号高宗皇帝。改元建炎,大赦天下。发诏播告天下,召集四方勤王兵马。数日之间,有那赵鼎、田思中、李纲、宗泽并各路节度使、各总兵俱来护驾勤王。又遣官往各路催取粮草。各路闻风,也渐渐起行,解送粮米接应。
内中来了一位清官,却是汤阴县徐仁。听见新君即位,偏偏遇着这等年岁,斗米升珠的时候,县主亲自下乡,催比粮米;又劝谕富户乡绅各各输助,凑足了一千担,亲自解送。一路上克俭克勤,到了金陵,吩咐众人将粮车在空地上停住。走到辕门上,见了中军官道:“汤阴县解送粮米到此,相烦禀复。”中军道:“帅爷此时有事,不便通报。”徐仁道:“此乃一桩大事。相烦,相烦。”中军道:“我的事也不少!”徐仁听见,就会意了,便叫家人取个封筒,称了六钱银子,封好了,复身进来,对着中军赔笑道:“些须薄敬,幸乞笑纳。帅爷那里,万望周全。”中军接在手中,觉得轻飘飘的,就是赤金,也值不得几何,便把那封筒望地下一掷,道:“不中抬举的!”竟掇转身进去,全不睬着。
徐仁拾了封筒道:“怪不得朝廷受了苦楚!不要说是奸臣坐了大位,就是一个中军尚然如此可恶!难道我到了这里,罢了不成?也罢,做我不着,没有你这中军,看我见得元帅也不?”就在马鞍边抽出马鞭来,将鼓乱敲。里边王元帅听得击鼓,忙坐公堂,叫旗牌出去查问,是何人击鼓。旗牌官出来问明,进去报与元帅。元帅道:“传进来!”旗牌答应一声“吓”,就走出辕门道:“大老爷传汤阴县进见。”徐仁不慌不忙,走至阶下,躬身禀说:“汤阴知县徐仁,参见大老爷,特送粮米一千到此。”遂将手本呈上。王元帅看了大喜,便道:“难为贵县了!但是解粮虽是大事,应该着中军进禀,不该擅自击鼓。幸本帅知道你是个清官,倘若别人,岂不罪及于汝?”徐仁道:“那中军因卑职送他六钱银子嫌轻,掷在地下,不肯与卑职传禀。卑职情急了,为此斗胆击鼓,冒犯虎威,求元帅恕罪!”王元帅道:“有这等事!”吩咐:“把中军绑去砍了!”两边答应一声“吓”,即时把中军拿下。徐仁慌忙跪下禀道:“若杀了他,卑职结深了冤仇,报不清了。还求大老爷开恩!”元帅道:“贵县请起。既是贵县讨饶,免了死罪。”喝叫左右:“重责四十棍,赶出辕门!”又叫左右取过白银五十两,给与徐仁道:“送与贵县,以作路费。”徐仁拜谢,辞了元帅,出了辕门,上马而去。
王元帅忽然想起一事,忙叫旗牌:“快去与我请徐县官转来!”旗牌那只耳朵原有些背的,错听做拿徐县官转来,正要与中军官出气,就怒烘烘的出了辕门,飞跑赶上来,大叫:“徐知县慢走!大老爷叫拿你转去!”就一把抓住。那件圆领本来旧的,不经扯,一扯就扯破了半边。徐仁大怒,就跑马转来,进了辕门,也不等传令,下了马,一直走到大堂上,把纱帽除下来,望元帅案前掼去。那元帅倒吃了一惊,便问:“贵县为何如此!”徐仁道:“卑职吃辛吃苦,解粮前来,就承赐了这点路费也不为过。为何叫旗牌赶上来拿我,把我这件圆领扯破半件,拦路出丑?还要这顶纱帽做什么?”元帅听了大怒,叫旗牌喝问道:“本院叫你去请徐县主,为何扯破他的圆领?”旗牌连连叩头道:“小的该死。小的的耳朵实在有病,听错了,只道大老爷叫小的拿他转来。他的马走得快,小的着了急,轻轻一把,不道这件圆领不经扯,竟扯破了。”元帅大怒道:“小事犹可;倘若军情大事,难道也听错得的吗?”叫左右:“绑去砍了!”徐仁暗想:“原来是他听错了,何苦害他一条性命。”只得走上来将纱帽戴好了,跪下禀道:“既是偶然听错,非出本心。人命重大,望乞开恩!”元帅道:“又是贵县讨饶,造化这狗头。”吩咐放绑,重责四十棍,赶出辕门。左右答应一声“吓”,把旗牌就打了四十棍,赶出辕门而去。
这里元帅叫:“贵县请起。本帅请贵县转来,非为别事。本帅久闻当年贵县有个岳飞,如今怎样了?贵县必知详细,故特请贵县回来问个明白。”徐仁道:“禀复元帅,这岳飞只因在武场内挑死了小梁王,功名不就。后来复在南薰门力剿太行大盗,皇上只封他为承信郎,他不肯就职。现今闲住在家,务农养亲。”元帅道:“既如此,敢屈贵县在驿馆中暂宿一宵,等待明早同去见驾,保举岳飞,聘他前来共扶社稷何如?”徐仁道:“若得大老爷保举,庶不负了他一生才学。”当时元帅就着人送徐知县往驿馆中去;又送酒饭并新纱帽圆领,反添了一双朝靴。徐仁收了,好不快活。一夜无事。
次日清晨,王元帅引了徐仁同到午门。元帅进朝奏道:“有相州汤阴县徐仁解粮到此。臣问及当年岳飞现在汤阴,此人果有文武全才,堪为国家梁栋,臣愿陛下聘他前来共扶社稷。为此引徐仁在午门候旨,伏乞圣裁!”高宗闻奏,便道:“当年岳飞枪挑小梁王,散了武场。又协同宗留守除了金刀王善,果有大功。奈父王专听了张邦昌,以致沉埋贤士。孤家久已晓得。可宣徐仁上殿听旨。”徐仁随奉旨上殿,朝见已毕。高宗道:“那岳贤士,朕已久知他有文武全才,只为奸臣蒙蔽,不得重用。今朕欲聘他前来同扶王室。孤家初登大宝,不能远出,卿可代朕一行。”随即传旨,将诏书一道并聘岳飞的礼物交与徐仁,又赐了徐仁御酒三杯。徐仁吃了,谢恩出朝,一径回汤阴来聘请岳飞。按下慢表。
且说那岳飞自从遇见了施全之后,一向回到家中,习练武艺。不想其年瘟疫盛行,王员外、安人相继病亡。汤员外夫妻两个前来送丧,亦染了疫症,双双去世。又遇着旱荒,米粮腾贵。那牛皋吃惯了的人,怎熬得清淡,未免做些不公不法的事。牛安人戒饬不住,一口气气死了。
单有那岳家母子夫妻,苦守清贫,甚是凄凉。岳大爷一日正在书房看书,偶然在书中拣出一张命书。那星士批着:“二十三岁,必当大发。岳大爷暗想:“古人说的:‘命之理微。’这些星相之流,不过一派胡言,骗人财物而已。”正在嗟叹,只见娘子送进茶来,叫声:“相公,‘达人知命君子固穷。’看你愁眉不展,却为何来?”岳大爷道:“我适才翻出一张命书,算我二十三岁必当大发,今正交此运,发在哪里?况当此年荒岁歉,如何是好!”李氏娘子劝道:“时运未来君且守,困龙亦有上天时。”岳大爷道:“虽如此说,叫我等到几时?”
正说之间,姚氏安人偶在书房门口走过,听见了,便走进书房。夫妻二人起身迎接。安人坐定,便道:“我儿,你时运未来,怎么反在此埋怨媳妇,是何道理?”岳飞急忙跪下禀道:“母亲,孩儿只为目下困守,偶然翻着命书,故尔烦恼。怎肯埋怨媳妇?”话还未说完,岳云从馆中回来,不见母亲,寻到书房里来,看见父亲跪着,他也来跪在父亲后边。安人看见七岁孙子跪在地下,心下不安,真个是孝顺还生孝顺子,便叫岳云起来。岳云道:“爹爹起来了,孙儿才起来。”安人即叫岳飞起来,就带了媳妇孙儿,一同出书房去了。
岳飞独自一个在书房内,想道:“昔日恩师叫我不可把学业荒废了。今日无事,不妨到后边备取枪马,往外边去练习一番,有何不可?”岳大爷即便提着枪,牵着马,出门来到空场上。正要练枪,忽见那边众兄弟俱各全身甲胄,牵着马,说说笑笑而来。岳大爷叹道:“我几次劝他们休取那无义之财,今番必定又去干那勾当了!待我问他们一声看是如何。”便叫声:“众兄弟何往?”众人俱不答应,只有牛皋应道:“大哥,只为‘饥寒,二字难忍!”岳大爷道:“昔日邵康节先生有言:‘为人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余。’”王贵接口道:“大哥虽说得是,但是兄弟想这几日无饭吃、没衣穿,却不道‘正而不足’,不若‘邪而有余’。”岳大爷听了,便道:“兄弟们不听为兄之言,此去若得了富贵,也不要与我岳飞相见;倘若被人拿去,也不要说出岳飞来。”便将手中这枪,在地下划了一条断纹,叫声:“众兄弟,为兄的从此与你们划地断义,各自努力罢了。”众人道:“也顾不得这许多。且图目下,再作道理。”竟各自上马,一起去了。正是:
本是同林鸟,分飞竟失群。
谁怜一片影,相失万重云。
又诗曰:
结义胜关张,岂期中道绝?
情深不忍抛,无言泪成血!
岳大爷看见这般光景,眼中流下泪来,也无心操演枪马,牵马提枪,回转家中。到了中堂,放声大哭起来。姚安人听见,走出来喝道:“畜生!做娘的方才说了你几句,你敢怀恨悲啼吗?”岳大爷道:“孩儿怎敢。只为一人马扎住,对吉青道:“这座山,比八盘山更好。为兄的在此扎营,意欲等候番兵到来,杀他一个片甲不留。你可往后边营内去见刘豫元帅,要借口袋四百个、火药一百担、挠钩二百杆、火箭火炮等物,前来应用。”吉青领令,来到刘豫营中,见了刘豫,备述要借口袋等物。刘豫道:“本营哪有此物。你且回去,待我差人到元帅大营中,取了送来便了。”吉青听了,自去回复了岳爷。那刘豫即差人往大营取齐了应用之物,送至前营。岳爷收了,遂分拨二百名人马在山前,将枯草铺在地上,洒上火药,暗暗传下号令:“炮响为号,一起发箭。”又拨一百兵在右边山涧水口,将口袋装满沙土,作坝阻水。待番兵到来,即将口袋扯起,放水淹他。若逃过山涧,自有石壁阻住去路,决往夹山道而走。遂拨兵一百名,于上边堆积乱石,打将下来,叫他无处逃生。又令吉青领二百人马,埋伏在山后,擒拿逃走番兵。又道:“贤弟,你若遇见一个面如黄土、骑黄骠马、用流星锤的,就是粘罕,务要擒住!如若放走了他,必送元帅处军法从事,不可有违!”吉青领令而去。岳爷自带二百兵,在山顶摇旗呐喊,专等金兵到来。
却说大元帅张所,那日独坐后营,筹划退敌之策,只见中军胡先密来禀道:“今日刘豫差官来取口袋火药等件,不知何用?小官细想,岳统制领队在前,未曾败绩;怎么第二队的刘豫,把杀败了番兵,得了头功?其中必有情弊。倘若有冒功等事,岂不使英雄气短,谁肯替国家出力!因此特来请令,待小官扮作兽医,前去探听消息,不知元帅意下若何?”元帅听了大喜道:“本帅也在此疑惑,正欲查究。得你前去探听更好。”
胡先领命出营,扮作兽医,混过了刘营,一路来到青龙山,已近黄昏。悄悄行至半山,见一株大树,就盘将上去。在树顶上远远望去,只见番兵已到,漫山遍野而来,如同蝼蚁一般。胡先好不着急,想:“那岳统制只有八百人马,怎么迎敌?决然被他擒了。”不表胡先坐在树上探望。
再说粘罕带领十万人马,望金陵进发,途遇败兵报说:“有个岳南蛮同一个吉南蛮,杀了两个元帅。五千兵丧了一大半,伤者不知其数。”粘罕听了大怒,催动大兵下来。忽有探军报道:“启上狼主,前面山顶上有南蛮扎营,请令定夺。”粘罕道:“既有南蛮阻路,今天色已晚,且扎下营盘住着,到明日开兵。”一声炮响,番兵安营扎寨,尚未安歇。
这里青龙山上,岳爷爷见粘罕安营,不来抢山,倘到明日,彼众我寡,难以抵敌。想了一想,便叫二百儿郎:“在此守着,不可乱动,待我去引这些番兵来受死。”遂拍马下山,摇手中枪,望着番营杀去。那胡先在树顶上见了,一身冷汗,暗想道:“真个是舍身为国之人!”
且看那岳爷爷一马冲入番营,高叫:“宋朝岳飞来踹营也!”骑着马,马又高大;挺着枪,枪又精奇;逢人便挑,遇马便刺;耀武扬威,如入无人之境。小番慌忙报入牛皮帐中。粘罕大怒,上马提锤,率领元帅、平章、众将校一起拥上来,将岳爷围住。这岳爷哪里在他心上,奋起神威,枪挑剑砍,杀得尸堆满地,血流成河,暗想道:“此番已激动他的怒气,不若败出去,赚他赶来。”便把沥泉枪一摆,喝道:“进得来,出得去,才为好汉!”两腿把马一夹,泼喇喇冲出番营而去。
粘罕大怒道:“哪有这等事!一个南蛮拿他不住,如何进得中原?必要踏平此山,方泄吾恨。”就招麾大兵呐喊追来。岳爷回头看见,暗暗欢喜道:“番奴,这遭中我之计了!”连忙走马上山。半山里树顶上,胡先看见岳统制败回,后边漫天盖地的番兵赶来:吹起胡笳,好似长潮浪涌;敲动驼鼓,犹如霹雳雷霆。胡先想道:“这番完了,不独他没了命,我却先是死也!”正在着急,忽听得一声炮响,震得山摇地动,几乎跌下树来。那众番兵亦有跌下马来的,也有惊倒的。两边埋伏的军士,火炮火箭打将下来,延着枯草,火药发作。一霎时,烈焰腾空,烟雾乱滚,烧得那些番兵番将两目难开,怎认得兄和弟;一身无主,哪顾得父和孙。喧喧嚷嚷,自相践踏,人撞马,马撞人,各自逃生。
铜先文郎和众平章保着粘罕,从小路逃生。却见一山涧阻路,粘罕叫小番探那溪水的深浅。小番探得明白,说:“有三尺来深。”粘罕遂吩咐三军渡水过去。众军士依言,尽向溪水中走去,也有许多向溪边吃水。粘罕催动人马渡溪,但见满溪涧尽是番兵。忽听得一声响亮,犹如半天中塌了天河,那水势望下倒将下来,但见滴溜溜人随水滚,泼喇喇马逐波流。粘罕大惊,慌忙下令别寻路径,回兵要紧。那些番兵一个个魂飞胆丧,尽望谷口逃生。粘罕也顾不得众平章了,跟了铜先文郎,拍马往谷口寻路。只见前边逃命的平章跑马转来,叫声:“狼主!前面谷口都有山峰拦住,无路可通。”粘罕道:“如此说来,我等性命休矣!”内中有一个平章用手指道:“这左边不有一条小路?不管他通不通,且走去再处。”粘罕道:“慌不择路,只要有路就走。”遂同众兵将一起从夹山道而行。行不多路,那山上军士听得下边人马走动,一起把石块飞蝗似的打将下来,打得番兵头开脑裂,尸积如山。
铜先文郎保着粘罕,拼命逃出谷口,却是一条大路。这时已是五更时分了,粘罕出得夹山道,不觉仰天大笑。铜先文郎道:“如此吃亏,怎么狼主反笑起来,却是为何?”粘罕道:“不笑别的,我笑那岳南蛮虽会用兵,到底平常。若在此处埋伏一支人马,某家插翅也难飞了。”话言未毕,只听得一声炮响,霎时火把灯球照耀如同白日。火光中,一将生得面如蓝靛,发似朱砂,手舞狼牙棒,跃马高叫:“吉青在此,快快下马受死!”粘罕对铜先文郎道:“岳南蛮果然厉害,某家今日死于此地矣!”眼中流下泪来。铜先文郎道:“都是狼主自家笑出来的。如今事已急了,臣有一个金蝉脱壳之计,只要狼主照看臣的后代!”粘罕道:“这个自然。计将安出?”铜先文郎道:“狼主可将衣甲马匹兵器与臣调换,一起冲出去。那吉南蛮必然认臣是狼主,与臣交战,若南蛮本事有限,臣保狼主逃生;倘若他本事高强,被他捉去,狼主可觑便脱离此难。”粘罕道:“只是难为你了!”便忙忙的将衣甲马匹调换了,一起冲出。那吉青看见铜先文郎这般打扮,认做是粘罕,便举起狼牙棒打来。铜先文郎提锤招架,战不上几合,早被吉青一把抓住,活擒过马去了。那粘罕带领败兵,拼命夺路而逃。这里吉青追赶了一程,拿了铜先文郎回来报功。
那胡先在树顶上蹲了一夜,看得明白,暗暗称赞不绝,慢慢地溜下树来,自回营中,报与张元帅去了。
再说岳爷在山上等到天明,那各处埋伏兵丁俱来报功,一面收拾番兵所遗兵器什物。只见吉青回营缴令道:“果然拿着粘罕了。”岳爷命推上来。众军士将铜先文郎推将上来,岳爷一看,拍案大怒,命左右:“将吉青绑去砍了!”左右答应一声。真个是:
令行山岳动,言出鬼神惊。
不知吉青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