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列表
- 第一章 小隐侠踪闲居传剑术 频闻盗警登门借镖旗
- 第二章 湖畔扬镖两逢盗谍 夕阳鸣镝三斗腾蛇
- 第三章 浴血战群寇铁牌亏功 长笑拔镖旗飞豹留柬
- 第四章 武弁怀嗔镖师下狱 黑鹰赴诉剑客寻仇
- 第五章 酒楼访盗迹过耳传讹 荒寨拜山酋利口启隙
- 第六章 探虎口劫质突重围 闻马嘶窥垣得一线
- 第七章 两番探古刹贪功被擒 三度讯真情扯谎受辱
- 第八章 夜脱匪窟智运寸钉 路逢女侠恩怀一剑
- 第九章 卖艺择东床招来地痞 拔刀救官眷巧识玉郎
- 第十章 庙会挥拳父女拒捕 甥馆比武夫妇反颜
- 第十一章 折弓启隙闺谑走杨郎 仗剑寻夫窥窗见彼美
- 第十二章 悲穷途覆巢燕投环 恨薄幸柳研青绝裾
- 第十三章 负气除奸巾帼受欺绐 赔情话旧鸳侣庆好合
- 第十四章 献贽登门见拒一老 探园窥技被辱双童
- 第十五章 伪扮采花女贼施毒计 空操利器羽士中阴谋
- 第十六章 毒发药误英雄遗恨 扶伤救死壮士徒劳
- 第十七章 逆旅葬遗尸孤魂独吊 武林重然诺远道投书
- 第十八章 读遗嘱耿白雁滋疑 恨负约玉幡杆盗剑
- 第十九章 利刃失中途邀援北返 争堤兴大狱败诉成雠
- 第二十章 贤守秉公褫职殒命 门客仗义护眷避贼
- 第二十一章 探庄图刺麻雷被拳殴 登车避贼寡姑争前路
- 第二十二章 一步来迟红颜被掳 三更人静窃刃全贞
- 第二十三章 群寇涎色溅血斗肖墙 双雄驰援连弹攻玉虎
- 第二十四章 绿野荒村避仇失伴 孤男弱女绝地连踪
- 第二十五章 覆巢奔异方孤檠洒泪 避嫌离客馆单舡投亲
- 第二十六章 觅枝栖投亲遭白眼 怜弱质假馆试为媒
- 第二十七章 孤踪暂寄软语买欢心 别燕归巢良缘成夙缔
- 第二十八章 试嫁衣姑嫂戏调舌 展鸾带闺阁偷弹泪
- 第二十九章 小闹洞房白鹤献喜蛋 大开吉宴檀郎醉春宵
- 第三十章 知己谈心衔杯论盗 缓急呼助策马访贤
- 第三十一章 十二金钱六路遍访镖 一豹三熊多方故示警
- 第三十二章 探盗巢九烟作向导 露马脚二客诈镖师
- 第三十三章 抵隙捣虚金蝉惊脱壳 捕风捉影白刃误相加
- 第三十四章 拨草寻蛇环参唇典 临流买渡蓦遇骡夫
- 第三十五章 歧途问路紫旋风逞威 荒堡款关九股烟落胆
- 第三十六章 三镖客结伴探贼巢 九股烟怀妒甘落后
- 第三十七章 埋首青纱帐乔茂被围 怅望紫骝驹盗焰孔炽
- 第三十八章 走荒郊伏贼试轮战 入古堡壮士拒环攻
- 第三十九章 武林三豪夺路斗群寇 飞天一豹策马逐镖师
- 第四十章 紫旋风狭路逢敌手 苦水铺霜刀输空拳
- 第四十一章 弹窗抛火花群贼肆扰 隔垣出冷语壮士炫才
- 第四十二章 得警报俞剑平登场 闹店房乔九烟示威
- 第四十三章 寻声索隐飞狐窥豹斑 负气埋踪旋风耻铩羽
- 第四十四章 论贼情座客滋疑窦 讨盗窟群侠争先鞭
- 第四十五章 先礼后兵抗帖捣空堡 好整以暇挑战遣行人
- 第四十六章 插草标假豹戏单臂 抛火箭镖客惊伏桩
- 第四十七章 烟管轻挥迎头验敌力 钱镖七掷寻声斗强贼
- 第四十八章 狭路相逢智囊问衅 短兵乍接飞盗争锋
- 第四十九章 泥泽边头扬镖逐伏寇 红灯影里鸣镝布疑兵
- 第五十章 林下捞鱼空烦撒网 关门捉豹浪掷金钱
- 第五十一章 越岗增援智囊奏奇袭 当涂扼险飞豹斗奎牛
- 第五十二章 泥塘设阱镖客陷身 芦泽埋踪强贼诈退
- 第五十三章 巧植梅花桩大豪竞渡 轻挥吴钩剑苏老凌波
- 第五十四章 登浮萍双雄齐落水 撤伏阵群盗骤奔巢
- 第五十五章 十二金钱逐豹踏荒堡 七张铁弩连弹困三杰
- 第五十六章 飞豹子一战潜踪去 丁云秀单骑助夫来
- 第五十七章 阴持两端缩手空招忌 穷诘内奸众口可烁金
- 第五十八章 读密札掩灯议行藏 窥隐情破窗犯白刃
- 第五十九章 云破月来疑团得骤解 推心置腹婉辞慰前嫌
- 第六十章 惮强敌伉俪筹善策 揭真面仇雠针锋对
- 第六十一章 俞剑平惊闻雠友
- 第六十二章 丁云秀振袂驰援
- 第六十三章 胡跛无心得豹迹
- 第六十四章 飞豹负怒访同门
- 第六十五章 伉俪践约会群雄
- 第六十六章 丁云秀巽辞求镖
- 第六十七章 胡跛子拔刀掷豹
- 第六十八章 霹雳童辣手搏燕
- 第六十九章 九头狮攘臂争名
- 第七十章 俞剑平登台决斗
- 第七十一章 北三河双雄角斗
- 第七十二章 火云庄神梭倾巢
- 第七十三章 双凌燕援豹传柬
- 第七十四章 红胡子智寻故剑
- 第七十五章 洪泽湖穷搜豹踪
- 第七十六章 飞豹子衔毒嫁祸
- 第七十七章 黑砂掌挟幼勘镖
- 第七十八章 陆嗣源剪径遇父
- 第七十九章 索豹斑盘湖搜秘
- 第八十章 盗信号按图掘赃
- 第八十一章 陆锦标湖底挖宝
『十二金钱镖』第五十九章 云破月来疑团得骤解 推心置腹婉辞慰前嫌
- 本章共 9.51 千字
- 最后修改于 2022-05-06
于锦闻言激怒,眼瞪着阮佩韦手中的残信,手指着阮佩韦的脸,骂道:“不错!我扎你了,我就是扎你了!你抢了我的信,你还想教我献出来?哼哼,你做梦吧!你看我弟兄哪一点好欺负?……我,我,我枉在武林混了,我不能受这种无礼。俞镖头,我弟兄凭白教人这么糟践,你老看该怎么办?我也听听你老的。姓阮的,他,他,他胆敢把我的信给抢去,还撕成两半!俞镖头,我得问问你,我弟兄是冲着你老来的。我们不错,是写信了,写信就犯私么?我是给你老帮忙来的。我不是来当罪犯的。我请问他凭什么抢我的信,凭什么拿我当奸细?俞镖头,我们得要问一个明白。我弟兄教人这么侮衅,我弟兄不能这样认栽!”
赵忠敏也发话道:“着啊!我们写信了,我们犯了什么歹意,就不许我们写信?我们得要问个明白。”
那弟兄二人,赵忠敏有粗无细,于锦为人却精明。十二金钱俞剑平偷窥他的神色,他也偷窥俞剑平的神色。于锦不由地动了疑心,一咬牙发狠,索性对着俞剑平发作起来了,把胸膛连拍道:“俞镖头,我这里揣着信哩!但是,我却不容人家私偷暗抢。只要有人明着来搜,我弟兄倒可以教他把信取了去。我弟兄在这里等着,净听你老的。你老看该怎么办吧!”说罢,气哼哼一拉赵忠敏,两人往桌子上一靠,双手掩胸,二目微瞑,把剑拔弩张的众镖客都看成无物。
十二金钱俞剑平听了这话,把剑眉一皱,向阮佩韦瞥了一眼,又一看于、赵,又看看众人。众人在外间,伸头探脑往内窥,一时鸦雀无声,只听喁喁私议。似有一人说道:“搜他!”十二金钱俞剑平急急地往外扫了一眼,微微摇头。他仰面一想,忽复侧脸,向阮佩韦施一眼色;转身来,这才向于、赵二人朗然叫了一声道:“于贤弟,赵贤弟!”
二人睁眼道:“怎么样?”俞剑平笑道:“二位请听我一言。我道是你几位为什么事,闹这大吵子,原来只是为一封信。这真真岂有此理,我刚才竟没问明白!我俞剑平这次失镖寻镖,承诸位好朋友远道奔来帮忙,彼此心腹至交,谁都信得及谁。我刚才出去查勘贼踪,半路被人叫回来,只听说你二位和阮贤弟三人闹起来,我实在不晓得是为一封信……”
阮佩韦忙道:“一点不错,就是为一封信。他俩鬼鬼祟祟的,背着人嘀咕,私传信件,泄咱们的底细,给飞豹子当奸细!”
俞剑平摇手道:“贤弟慢讲!于贤弟决不是那样人,这里头一定有误会……于贤弟,刚才我不是说么,我在外面,你们在店里闹起来,我焉能知道?贤弟刚才那么说,倒象我引头似的,岂不屈枉我的心了?现在这封信在谁手里呢?可是阮贤弟私看了,还是拿去了?”
于锦寒着脸,目注阮佩韦,漫不答声。赵忠敏忍不住,指着阮佩韦说道:“就是他抢的,我们不见个起落没完。姓阮的,你眼瞎了。我们哥们就是不吃你这一套,倒要看看你小子能把我们怎样?”
俞剑平忙拦着道:“赵贤弟别着急,那不要紧……阮贤弟,来!我跟你说句话。”他凑近了一步,深深作揖,低声言道:“贤弟,你看我的薄面,把信退给他们二位吧。”
阮佩韦怫然道:“那可不行!这是真赃实犯,我白挨了一刀子,反退给他,我图什么?俞老镖头,这信里一定有诡,不然他们还不致于跟我这么玩命。我要冤屈他,我情愿把脑袋输给他!”
李尚桐、时光庭也立刻帮腔道:“对!这是我们三个人的事,我哥俩的脑袋也赔上。他要不亏心,为什么写信怕教人看。要退给他也行,咱们当众打开信看。”阮佩韦立刻把抢到手的半截残信又拿出来,高高举着,就要舒展开。俞剑平哈哈一笑道:“这信里也许有事,也不怪三位多疑,贤弟别忙,你们谁也别看,我一个人看,拿来给我。”说着把手伸了出来。
阮佩韦略一犹豫,立刻说道:“你老可得念给我们听。”俞剑平道:“这个自然。”阮佩韦这才递了过去。
于锦、赵忠敏两人,当此时一齐变色,四只眼齐看俞剑平的手。于锦仰头冷笑道:“好好好!俞老镖头要亲自看我们的私信,足见赏脸!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本来多好的交情,也当不了起疑。赵四弟,咱们倒要看一看,谁是英雄,谁是狗熊!你们只管看吧……”
不想众目睽睽之下,十二金钱俞剑平把这搓成一个团的残信,从阮佩韦手中接过,竟扣在掌心,连打开都不打开,立刻一转身,满脸赔笑,走到于、赵二人面前。俞剑平把残信往于锦手中一递,退一步,躬身一揖,说道:“于贤弟,赵贤弟,对不住!我俞剑平交友以诚,只许我做错了事,教好朋友信不及我;我却从不敢信不及好朋友。这是阮贤弟一时鲁莽,眼拙心热,把事做得太冒失了。我俞某事前实不知道。就是阮贤弟,也总怪他年轻心实,不会料事,疑所不当疑,才闹出这笑话来。还看他一心为我,多多担待他吧。诸位贤弟全都是我拿帖特地请来的,我要有不周到之处,还请各位当面指教我,责备我。这一回真是误会,看在我的面上,我们揭过去吧。天不早了,大家散散,明天我再给二位赔罪。”
俞剑平满脸赔笑,向于锦道歉。然后扭转头来,复向阮佩韦说道:“阮贤弟,我谢谢你。你这一番好心全是为我,反倒得罪了人,况且又受了伤!我心上太过不去了。咳,让我来看看你的伤吧。”满脸上露出过意不去的神色,催左梦云:“快到那屋里,把我的刀伤药拿来!”
这一来出乎于、赵二人意料之外,也出乎阮、时、李众人意料之外。阮佩韦、时光庭、李尚桐全都瞪着眼看着俞剑平。阮佩韦连俞剑平的话全不答了。俞剑平一拍他的肩,他往旁一退,忽然面泛红云,眸含怒火道:“咳,我姓阮的栽了!”扭头就往外走。
俞剑平忙伸手拉住阮佩韦的胳膊,连声叫道:“贤弟,贤弟!”紧握着阮佩韦的手,连连摇动,又长叹了一声道:“贤弟,没法子,我实在对不过你。”又向众人道:“众位请回去歇歇吧!”
张目一寻,看见胡孟刚恶狠狠瞪着于、赵,又看见老拳师苏建明绰须微笑,和马氏双雄互相顾盼,似有会心。俞剑平忙叫道:“苏老前辈,马二弟,马三弟,你请费心,陪着于贤弟、赵贤弟,回屋歇歇吧。这一场误会都是俞某不才,未能先时开解,才招惹起来的,凭白教于、赵二位和阮贤弟犯起心思来,我心上实在下不去。我要请阮贤弟到隔壁,我给他裹一裹伤。还有胡二弟、童二爷,你也跟我来。”说罢,向众人一挥手。
他又回顾于、赵,低声说道:“咱们今晚上就算揭过去了,二位快歇着吧。赶明天,我俞某还得请二位格外帮忙,我还有话说。”又复一揖,瞥着众人,一齐往外间屋走去。
赵忠敏看了看俞剑平,又瞪眼看着于锦,不知该怎么办好了。那于锦一脸怒气渐渐消释,接了这两页残信,看了看,信手一团,要往怀中揣起。但见众人面色犹有不平,便倏地眉头皱起,径将那残信换交右手,往怀中一揣,霍然站了起来,向俞剑平招呼道:“俞老镖头慢走!”俞剑平止步回头,蔼然答道:“贤弟?凡事全看我吧。”
于锦大声道:“你老先别走。你老这么一来把信交还我们,实给我们留下偌大的面子。总是瞧得起我们,我们弟兄领情了。……现在,咱们就明天再见。……”说至此,目视众人,又冷笑道:“这封信我可就揣起来了。可是别人有看不下去的,请只管出头。事情挤到这里,我们弟兄虽只两个人,也还没把自己看小了,刀搁在脖子上,我弟兄情愿接着!哪位有心思,不满意,哪位只管说!”说完了,叉腰一站,目光闪闪,吐露凶光。赵忠敏也跟着并肩一站,顺着话碴叫道:“你们谁不愿意,只管上来,我哥俩今天卖了!”
这话一放,外间屋起了一阵骚动,阮佩韦脸上一变化,脚步停住,顿时一拧身,首先冷笑道:“我姓阮的,就看不下去!我就不愿意!”童冠英恰在门旁,连忙说道:“算了,算了!”赶紧把阮佩韦推到外面,连时光庭、李尚桐,也推了出去。
老英雄苏建明急从里间走到于、赵身旁,轻轻一拍肩膀,说道:“二位老弟,回屋里歇息吧。你要明白,胳膊折在袖子里,打了牙肚里咽。咱们全是为好朋友来的,真要闹出吵子,岂不教外场笑话?况且咱们是冲着谁来的,咱们没给好朋友帮忙,别给添腻。来吧,天还没亮,二位先睡一觉再讲。别教俞镖头为难了,他够受的了!”
于锦抗颜不答,目注外间屋,见众人聚而不散,仍然呶呶纷议,俱各面现不平。忽有人喊了一声道:“不行!这个信总得当众看看!这么完了,算怎么一回事呢?”只听俞剑平连声劝阻,竟劝阻不住。于锦不由得怒气又起,面对苏建明,大声说道:“苏老前辈,这不能算完!我弟兄很明白,我弟兄凭白教人折了这一下,就这么了结,我们也真成了无耻的匹夫了!我说俞镖头、胡镖头二位别走,我们还有话。”
胡孟刚回身站住,沉着脸说道:“二位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于锦看着胡孟刚的脸神,连声狂笑道:“我弟兄有话,当然要说出来。”
说着,把身上那一团残信,与俞剑平还他的另一团残信都掏出来,前进一步,来到八仙桌旁,油灯之下,向众人厉声发话道:“众位朋友!我弟兄和众位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有有交情的,有没有交情的,可总是武林一脉。我弟兄这回前来帮忙寻镖,完全冲着俞老镖头和我们钱师兄的交情。我弟兄不错是来帮忙,可没有犯法。我们弟兄不拘写信给谁,那是我们的自便,谁也管不着,谁也查考不着。想不到我弟兄由打前两天起,不知哪一点做得不地道了,竟有那瞎眼的奴才,把我们当了奸细,冷言冷语,也不知听多少。教我弟兄答对也不好,装傻装聋也不行。我们弟兄没法子,方才写了这一信。这一封信是我弟兄要寄给一个人的。信里说的什么话,咱也犯不上告诉交情浅的人。哪知道由这封信起,又教鼠辈们动起疑来!我就不明白,我弟兄哪一点象下三滥!阮佩韦、李尚桐、时光庭这三个小子,公然窥窗偷听我弟兄的私话,公然动手搜抢起我弟兄的私信来了,我于锦和师弟赵忠敏虽然无能,可不能随便教人家作贱。有人硬要拿刀子,抢看我们私信,我就把性命给他,我也不嫌不值!现在这封信落在俞老镖头手里,多承他看得起我们,当场交还给我们了。这是他老人家讲交情、有眼力的地方,不怪人家名震江湖。按说我弟兄随便教人家这么诬蔑,这绝不能算完。可是我们看在俞老镖头面上,我弟兄就这么咽了……”
于锦一口气说到这里,外面嗤嗤有声。他也不暇答理,把两团信交在手里,说道:“……这封信不是有人不放心,要抢看么?好,我就拿出来,请大家看看。可就是一样,不许脏心烂肺的小子们看!”“啪”的一声,把手中的两团残信都丢在桌上,吆喝道:“你们来看吧!谁要看,谁就过来。”气哼哼地往桌旁椅子上一坐,一张白脸气成死灰色。
他那师弟赵忠敏专看于锦行事,也就气哼哼地跟着坐在一旁,口中也骂道:“你们来看吧!这信上有的是好话头哩!快看,看晚了,可是摸不着了。”
当下,铁牌手胡孟刚见信团摆在桌上,不觉得就要伸手,其他别人也要凑了过来。十二金钱俞剑平到底善观风色,急急赶上前来,横身一遮道:“于贤弟,你这可是多此一举!贤弟,你怎么还是信不及我俞剑平?你们双方都是朋友,都是为我卖命来的。我刚才什么都说了,你还教我说什么?贤弟快把信收起,只要二位能担待姓俞的,从此我们就别再提这回事了。一错百错,全是俞某的错,诸位不是都冲我来的么?”
于锦道:“老镖头,请你不要误会我们的意思。我知道俞老镖头拿朋友当朋友,不论自己受着多大委屈,也不肯教朋友为难。不过我这次为势所迫,不得不请大家看看这封信,也可以当面分证分证,到底谁是朋友,谁不是朋友。俞老镖头,我于锦就是这种贱骨头的毛病,他越拿我不当人,我偏叫他趁不了心;想动我的信,我就敢拿刀扎他。杀人的偿命,我宁可死在刀头上,也不受这种欺负,除非把我们哥两个乱刃分尸,命没有啦,信自然由着小子们看了。俞老镖头行为光明磊落,待人热肠,就是块铁,也把它握热了。老镖头既拿我们当人,也不管我们弟兄做了什么对不过人的事,你信也不看,事也不究,更叫我们心上过不去。你老越这样,我弟兄更得请大家当面把信看了,我们也好明明心。”赵忠敏道:“对!我们总得明明心!可有一样,这封信只许拿我们当朋友的人看。脏心烂肺的狗男女趁早别过来。只要过来,我拿刀子戳个兔羔子的。”
阮佩韦实在气不过,猛然回身,被众人拦住,急得他伸脖子瞪眼叫道:“姓于的少说闲话,少放刁!姓赵的,你别装不懂什么!俞镖头听你们这套,我阮佩韦就不信这个,我倒要看看你们两块料是什么变的。姓于的,你凭几句花言巧语,想把大家拒住,不肯看你的信么!大家不看,我看!俞镖头不看,我看!我挨这一刀,也得挨个值得。就这么模模糊糊完了,从我这里说,就不行。你想拿唾沫把这层皮沾下去,你算想歪心了。来来来,我说老时、老李,咱们三个人一定要看看……我只怕你小子亏心,不敢让太爷们看!”
时光庭一听这话,大声应了一声,就要往屋里挤。李尚桐却察言观色,颇有些疑虑,只挨过来,拿眼盯住了于、赵,要看他是否情愿。不料赵忠敏一见阮、时二人探身要看,突然瞪着眼把信拾起来。李尚桐迷惑了,在场众人也人人迷惑,到底不知道这封信是写给何人的,也不知道信中究竟有什么秘密。
他们双方又争吵起来。俞剑平横身挡门,把双方隔开,一叠声向众人说:“众位怎么一定要看朋友的私信?你们明是为我,可是比骂我还难过呀!”
赵忠敏一味倔强,不知起落,于锦却有发有收。心知此信不令众人一看,必不得下台;若教众人看,又未免丢人。心思一转,忙从赵忠敏手中,把信要过来,正要向众人叫板眼。
此时苏建明忽然迈步上前,替俞剑平向众人一揖道:“众位哥们,这可不是这么个闹法了。于、赵二位这一来,很够朋友了,你们不要再讧了,这封信咱们不看行不行?咱们交朋友,不就是凭着个心么?我说赵贤弟、于贤弟,你二位如要瞧得起我苏建明,我倒要向二位讨脸。我可不是要看信。我请二位把信念念,教大家听一听,就算解过这场误会去了。”
苏建明的话,就是给于、赵开路。赵忠敏还不明白!立刻冷笑连声道:“好好好!”面对众人道:“这封信我们就交给苏老前辈,我们只教他老人家看。”把信立刻递给苏建明。
苏建明把两团碎信举着,在灯前一晃,对众人说道:“这封信我敢保,决无对不住朋友的地方。若有对不住人的地方,于、赵二位不会烧了么?不过,我特为给于、赵二位转面子,明明心,我还得念给大家听听。”说罢,凝老目,开声朗读,却又说道:“这简直是多此一举。”
这两页信被撕成四半,团成乱球,没法子持读。夜游神苏建明把它展开,铺在桌子上凑对着。众目睽睽,都挤过来。俞剑平、胡孟刚本是当事人,反倒被挤在一隅。马氏双雄立在众人背后,忙发话道:“众位闪一闪,在外间屋不也听得见么?”
众人都不肯往后退,只蠕动了动,一个个把脖项伸得长长的,眼珠子齐盯着苏建明的嘴。不想苏建明俯着头,对着灯,只顾寻绎信中的词句,口中啧啧有声,直看下去一整页,还没有念出声来。一个镖客催促道:“苏老师,大家都等着你老念呢!你老别自己个明白呀!”
苏建明哈哈大笑,道:“用不着念,这信不是给飞豹子的。哦,原来飞豹子姓袁,并不是绿林……于、赵二位实在是好朋友,咱们可真是错疑心人家了。”
众人一齐耸耳,待听下文,苏建明赞而不述,信的内容还是没说出来。胡孟刚实在急了,口中说道:“不成,我得看看,我别憋死!”把人群一分,钻过来道:“我来念吧。”低头一凑,嘿嘿,也一直地看下去,不言语了。
还是夜游神苏建明抬起头来,对众人道:“我这就念,众位留神听。于贤弟、赵贤弟,二位真够朋友,众位请放宽心吧。”这才朗读道:“正凯师兄大人万福金安:自别之后,想念实深,伏维道履清吉,式如私颂……”
这是极俗的几句客套,于锦的文理并不甚佳。但是,众人听了,立刻泛起一阵呶呶之声,都相顾道:“原来是给他师兄的,不是给飞豹子的……可是他藏着不教人看,为什么呢?”
苏建明又念道:“敬启者,小弟二人自奉师兄之命,前来助访镖银,深承俞剑平不加嫌弃,十分推信。弟等亦顾虑武林义气,事事靠前,不肯落后,以符彼此交情。此一月来,武林朋友到场相助者,络绎不绝,有镖行马氏双雄、金弓聂秉常等,还有拳师苏建明、欧联奎,亦有绿林没影儿魏廉,更有江湖侠客松江三杰、霹雳手童冠英、智囊姜羽冲诸公,人才济济,不限一途。奈劫镖者实是高手,分批奔访,迄未勘出下落。历时一月,始探得劫镖大盗绰号飞豹子,在苦水铺出没,乃辽东口音。弟等骤闻此讯,不觉心疑,犹恐传信不足为据,经弟加意探询,寻镖人等皆谓劫镖者为辽东一豹三熊,但不知其出身。又谓为首之人豹头环眼,年约六旬,能用铁烟袋杆打人穴道,近又访得此人姓袁,善打铁菩提子。由此观之,此人定是寒边围之快马袁承烈袁场主矣。所可怪者,袁场主本非绿林,家资豪富,何故入关劫镖,做此犯法之事?此实令人百思不解。而察其年貌、武功、姓氏处处相符,则又断无可疑。弟本奉命助俞访镖,今劫镖之人倘为袁承烈场主,则双方皆为朋友。在此助俞不可,帮袁更属不可……”
苏建明念到“袁承烈”三个字,不觉把声音提高。内间屋、外间屋顿时骚动,互相传告着:“飞豹子原来叫袁承烈,是辽东人。怎么辽东绿林,没听有这么一个人呢?”
马氏双雄也凑过来,询问俞剑平:“俞大哥,你可知道,跟你结过梁子的,有这么一个叫袁承烈的人么?”
俞剑平面现沉默,搔头不答。其实这信中的词句,他一字也没忽略,都留神听见了。但他外面不露形迹,反而凑到于锦身畔,握着于锦的手说道:“于贤弟,你原来是两面受挤!贤弟,我很信得过你,你对得起我俞剑平!”
于锦傲然一笑,道:“俞老镖头,我可不敢自夸,你再听苏老前辈往下念。喂,苏老前辈,请你接着往下念……小子们瞎了眼,拿爷们当了什么人了。不用我自己辩白,有信作凭证!”
这一句话,阮佩韦三个人又炸了。阮佩韦正被童冠英扯手拍肩,拦在外间;此时一听到信的上款,和李尚桐、时光庭二人,不由相顾愕然,起初断定此信必是给飞豹子暗通消息的,哪知人家乃是给师兄钱正凯的!跟着直听到劫镖人是“寒边围快马袁承烈”这一句话,三人更加愕然。
于锦一发话,阮佩韦有点张口结舌;李尚桐却是能言善辩,立刻反唇相讥道:“小子,少要扯臊!你小子本是帮着俞老镖头寻镖来的,若得着飞豹子的实底,就该当众一说,你瞒在肚子里,究竟揣着什么鬼胎?你小子脱不了奸细的皮子,我们没有诬赖你!”赵忠敏骂道:“你们这些东西,拿好朋友当贼,你还没有诬赖我们么?”
马氏双雄忙又劝阻,俞剑平拉着于、赵的手道:“于贤弟、赵贤弟,你看着我,暂且让他们一句。”低声道:“他三位本已自愧莽撞了,贤弟让一句,就是让我了。”
夜游神大声道:“你们别拌嘴了。你们愿意听我念信,就少说一句吧!”众人齐道:“咱们谁也不要说话了,苏老前辈快念吧。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咱们全看这封信吧。”
苏建明又接着念道:“弟等今日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由前天起,众人对弟等又似引起疑猜,处处暗加监防。弟二人在此,如坐针毡,十分无味。弟等此时究应速速退出局外,或仍在此滥竽充数,或佯作不知,两不相助。望吾兄火速指示,以便照办。专此奉达,别无可叙,即候德安!”
信中后边又写道:“再者,现在寻镖人众将弟等看成奸细,冷讥热讽,令人难堪。弟二人不敌众口,无法变颜与之争论,更不便骤然告退。依弟之见,最好袖手不管,各不相帮。望吾兄火速来一信,假说有事,先将弟等唤回,以免在此受窘。万一此间走漏消息,众人必疑弟卖底矣。一切详情容弟回镖局面陈,再定行止,此为上策。……”
苏建明把信念完,于锦和赵忠敏面向众人,不住冷笑,时时窥看俞剑平的神色。
俞剑平扪须听着,起初神色淡然,好象不甚理会信内的话,只注意于、赵二人。但听到后页这飞豹子名叫袁承烈,又是什么辽东一豹三熊,不由脸上带出诧异来,尤其是“袁场主本非绿林”这一句,大值寻味。俞剑平不禁动容,眼望着马氏双雄,带出叨问的意思。众人立刻也七言八语地说:“飞豹子不是绿林么?”
俞镖头率众寻镖经月,因晓得飞豹子是辽东口音,大家都往辽东绿林道想去。想来想去,辽东绿林知名之辈连个姓袁的也没有,因此把事情越猜越左了。俞剑平半生在江南浪迹,北只到过直隶,虽曾辗转托人,往辽东搜寻飞豹子的根底,至今仍未得到确耗。现在于、赵二人这封信上,却称飞豹子为场主,已经确实证明他不是绿林。辽东地多参场、金场、牧场,这飞豹子莫非是干这营生的么?
老拳师苏建明把念完的信,随手放在桌上,将大指一挑,朗声说道:“诸位,我说怎么样?于、赵二位贤弟真是好朋友,这绝没错。人家是专来给俞贤弟来帮忙的,他焉能给飞豹子做探子?……”还没有说完,早围上来几个镖客,伸手来抢看这封信。有的人挤不过来,就纷纷议论飞豹子袁承烈的来历,竟把于、赵无端被诬的事忘了。但是于、赵二人可没有忘了;阮佩韦、李尚桐、时光庭三人也没有忘下;俞老镖头更是没有忘下。
时光庭听完了信,悄对李尚桐说道:“敢情这个小子真不是奸细?李大哥,你说怎么办?回头这两个小子一定冲咱们念叨闲话!”
李尚桐低答道:“就不是奸细,他也免不了隐匿贼踪之过。他本是帮着俞老镖头查镖访盗的;他既然知道飞豹子的底细,不肯说出来,他就是对不住朋友。他还敢炸刺不成!”
时光庭强笑道:“你说的不对!你我还好办,阮贤弟可吃不住劲,咱们把他调出来,商量商量吧。回头于、赵两个东西要找后账,咱们三个人合在一块答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