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列表
- 序
- 第一回 千里关山欺二竖 六朝金粉擅双珠
- 第二回 偕友寻芳桃叶渡 论诗共醉菊花天
- 第三回 乐春游曲词听丽口 行酒令笑骂出深心
- 第四回 捏虚词密现丧心计 痛远别合谱断肠诗
- 第五回 报前仇风波起邗水 赋佳句月夜宴平山
- 第六回 嬉春阁双美弹棋 捷秋闱三元及第
- 第七回 游旧迹萋菲遇众恶 宴新令花月集群芳
- 第八回 拔穷途路逢美二郎 平海寇羽报连三捷
- 第九回 闹闱场害人反害己 护名葩全始复全终
- 第十回 狐假虎威狐谋终逊 石出水落石性常坚
- 第十一回 庆寿筵醉绾同心结 闹喜酒争补洞房诗
- 第十二回 陈大令判联碧玉环 祝词林访旧红文巷
- 第十三回 序寿文老眼无花 论星数挥毫起草
- 第十四回 甘老术妙着青囊 冯郎金尽遭白眼
- 第十五回 智以绐贪犹烦撮合 散而复聚顿解相思
- 第十六回 见彼美陡起不良心 借世交巧作进身计
- 第十七回 胡涂虫受赃枉断 陈铁面执法雪冤
- 第十八回 沐皇恩双开孔雀屏 联夜宴小试鸳鸯令
- 第十九回 看新娘众公子解橐 憎秃妇两亲母争锋
- 第二十回 众家宴阔叙别离情 半山亭珍重凄惶泪
- 第二十一回 闹家庭偏伤爱日情 浪闺闼共耻中风苒
- 第二十二回 盗财帛奴仆齐心 施火劫天公有眼
- 第二十三回 朝南海悔过禅关 游西湖宣淫佛寺
- 第二十四回 设机局骗人还自害 叹报应怜旧复多情
- 第二十五回 断休咎论相定终身 恨迂吝闺门争闲气
- 第二十六回 赏花灯隐春遇艳 题画扇雅谑评歌
- 第二十七回 美兰姑屈身酬知己 老甘誓抵掌快论文
- 第二十八回 个中人凄吟忆昔词 局外友识透钟情意
- 第二十九回 莽公子大闹隐春园 俏优伶避投江相府
- 第三十回 柳五官借势脱樊笼 王学政藏娇纳金屋
- 第三十一回 众学士争咏合欢词 醋夫人寻闹新姨宅
- 第三十二回 锁空房金蝉脱壳 明大义宝镜重圆
- 第三十三回 告终养一棹返金陵 放封疆众官辞玉阙
- 第三十四回 将无作有炫术惑愚 认假成真贪财中计
- 第三十五回 严公子入手作远扬 刘御史痛心得奇疾
- 第三十六回 附茑萝韩娃得所 拘礼法祝老却婚
- 第三十七回 听密语伤心惊恶梦 悟往事矢志得真经
- 第三十八回 破痴情譬言解惑念 寻旧友避雨遇狂且
- 第三十九回 报前仇鲁知县枉法 破诡计冯太守行权
- 第四十回 责负心冤魂寻夙恨 喜同志美少结新盟
- 第四十一回 自解囊深宵助困 被胠箧客邸追赃
- 第四十二回 少年得志奉旨完姻 侠士酬恩奋身却盗
- 第四十三回 讦阴私设谋等蜂虿 得贵子佳兆叶熊罴
- 第四十四回 嘱遗言畹秀了尘缘 闻凶信洛珠悲老母
- 第四十五回 慕淑媛一语结朱陈 答知己双征联棣萼
- 第四十六回 特荐贤解官因荐友 乐同志退隐约同侪
- 第四十七回 题红刻翠万卉争妍 醉月飞觞群芳雅会
- 第四十八回 为月老伶鬟相匹配 述风流莺燕互喧嗔
- 第四十九回 执觞政令主首当权 严酒律王郎偏受罚
- 第五十回 补卫官家丁欣出仕 访名妓措大闹争风
- 第五十一回 彼嗔此怪雨瞎风盲 忍泣吞声珠沉玉碎
- 第五十二回 毕世丰叙词夺情理 贾子诚纳贿了官司
- 第五十三回 章三保得财甘息讼 毕讼师受谢乐调妻
- 第五十四回 送殡宫士宦破官箴 激义忿老儒寄柬帖
- 第五十五回 云在田执法如山 王起荣因嫌撤任
- 第五十六回 江相国返仙归地府 云制军治水论河源
- 第五十七回 斗尖义群联芍药诗 绍箕裘再兆芙蓉镜
- 第五十八回 丛桂庄披图评十美 红香院添颊仿三毫
- 第五十九回 江汉槎满丧朝北阙 陈宝焜初任治南昌
- 第六十回 惩教匪德庇闾阎 纵罪囚贿通狱吏
- 第六十一回 左袒刘江臬司密访 善说项陈县令诉冤
- 第六十二回 飞弹章贤制军奏事 得私书新御史劾奸
- 第六十三回 黜奸相朝野同欢 放外官叔侄返里
- 第六十四回 唱骊歌绘芳园饯别 催羯鼓留春馆猜花
- 第六十五回 抱衾稠俏婢擅专房 论家事私心先固宠
- 第六十六回 争鼠牙雀角起微嫌 解鹤绶貂蝉归故里
- 第六十七回 俏细君遇旧说风情 痴丫头有心窥露破
- 第六十八回 戒春怀小施夏楚 惊秋令大放冬华
- 第六十九回 对月伤怀无心诉苦 因人成事有意联欢
- 第七十回 巧华荣移花接木 小书痴入泮采芹
- 第七十一回 闹新闻兼连旧案 宽重法姑置轻刑
- 第七十二回 俏细君深幸产麟儿 薄命妾增光空凤诰
- 第七十三回 红雯示梦托孤儿 洛珠婉言求幼女
- 第七十四回 小琴官独占花魁 美玉儿细谈根底
- 第七十五回 云制军奉伞再巡工 冯太守贪功重黜职
- 第七十六回 祝伯青典试赴洪都 江子骞陈情归白下
- 第七十七回 云在田复任两江 徐龄官柝名六艳
- 第七十八回 两翻轩一座听清歌 半村亭诸伶求妙句
- 第七十九回 沈兰姑训子成名 陈宝书童年登第
- 第八十回 演梨园绣闼庆生辰 开家宴留春献祥瑞
『绘芳录』第七十回 巧华荣移花接木 小书痴入泮采芹
- 本章共 6.48 千字
- 最后修改于 2022-07-07
话说连儿听华荣叙说一遍,信以为实,又听华荣问到自己身上,也将历年情况细说。两人又闲话了半会,堂倌早送上点心。
吃毕,连儿起身作辞道:“今儿不陪你老哥了;恐衙门内有事呼唤,明日再会罢。”说着,即叫堂倌来算茶账。华荣忙出了座头,止住道:“你二哥别要叫人笑话罢!今日难得幸会,请都请不到你二哥,这些许茶资,还要你破钞么!如不见弃小弟,明日午后,我们仍在此间会齐。你预先请半天假,我们好喝着酒儿,说说话儿,倒很有趣。”连儿见他来意甚诚,不便多让,便笑吟吟的道了多扰,方出店来。店主人亦起身相送,华荣直送出店外,犹再四叮咛“来日之约,千万勿忘”。遂彼此一拱而别。
连儿回到衙前,早有他贴身的三儿上来道:“老爷问过爷两次了,快上去罢。”连儿急忙入内,在伯青身旁站立。伯青道:“后日要开考了,此番你须要格外小心稽查。我访得此地,人文虽好,枪替甚多。你是我自幼放得心人,才交代你如此重任,切不可大意。”连儿应了几声是,见伯青没有话说,方转身退出。回到自己房内,细想日间会的那姓华的人,倒很体面调干,是个办人事的。但是我怎么一丝儿都记不得,实在我的记性是万分要不的了。想着,又懊恨道:“人家同我这般亲厚,我怎么没有问他的住处,明早我应该回看他去,方是正理。”落后一想道:“好在明儿要见面的,谅他也不怪我。”一宵无话。
次日午后,连儿果然上去请假半日,要去会个朋友,就在对门茶店内。伯青点点头道:“早去早回,今夜有事呢!”连儿应答下来,即忙走到对门,早见店东笑脸相迎道:“贺二太爷,怎么这时候儿才来?华二爷都等得不耐烦了,连晚间的酒,他总定下。”连儿正欲回话,见华荣从店内,拍手打掌笑出来道:“好信人呀!累我守候到这会儿。”连儿亦笑道:“实在对不过呢,老哥,因为衙门里有点小事耽搁住了,今日罚我。”说着,两人同步进内,仍是昨日的雅座内。华荣让连儿上坐,堂倌送上新泡芽茶,又摆下多少细巧点心,听凭食用。两人谈谈说说,分外投机。少顷傍晚,亭中点齐灯火,早摆上席来,堂倌一旁斟酒上肴。今日亭子内只有他们一桌,原来华荣来的时候,即包了这座亭子,不卖外人的茶酒。彼此欢呼畅饮,将近初更,连儿已有了几分醉意。华荣在无意之间,问及祝府中上下多少人口,又问到本衙中有多少幕友家丁。连儿见华荣举止通脱,言语风趣,竟把他当成一个知己,又有了几杯酒下肚,那里还思前虑后,便将祝府中及衙门内细情,均说了出来,华荣暗暗记在心头。可知一个无意,一个有心。
现在外面已交二鼓,连儿因明日考期,半夜里即有考童入场点名等事,遂起身叫酒保算账。堂倌笑道:“不须爷费心,华二太爷来时,即将一切费用算的清清楚楚,交代柜上了。爷改一天再请他老人家罢。”连儿着急道:“华老哥,怎么今儿的东道又是你算,昨日怎么说的?”华荣大笑道:“你-二哥未免过于俗气,今天我是专诚奉请,下次我就扰你,再不同你谦可好?我知道你有事,请回衙罢。”又叫堂倌掌灯相送。连儿见事已如此,只得罢了。道了谢,又问明华荣住落,即匆匆回转衙门,力、理各事。
再说华荣亦与店家讨了一盏手灯,回自己寓所。何以华荣与连儿这般亲热,又百般巴结?那知华荣有件诓骗买卖,算已到手,怕的来人不信,难得碰见连儿,问明祝府情节及本衙门底止,便益发胆大了。此刻出得店门,那里是回寓,赶忙到这买卖人家来。这家是谁?亦是世代书香,此人姓陈名凤岐,原籍杭州。他祖父手内才迁至湖州,推源宗派,乃是陈小儒的五服堂弟。上次小儒回乡祭祖,曾交出一宗巨款,周恤远近族人。后来陈仁寿回里,亦周济了若干。凤岐两次所得,颇为不少。他的父母早经去世,只有一个胞兄,名唤凤鸣,读书不成,改了生计。由他祖父以来,皆系读书成名,凤鸣虽然自己改业,尚喜有弟可以绍继书香。风鸣为人,颇善营生,自得小儒等两次资助,连年做些买卖,很有利息。虽未大富,亦可称中等温饱人家。所以一心一意的,督责胞弟读书。
那知陈风岐为人倒肯好学,生性却鲁钝非凡。今年已二十四岁,由十七岁出来应考,于今六七年来,刻苦用工,日夜不辍。无奈文章一道,终成隔膜,任他百般苦志,造诣总不精美。风岐心内亦气恨不过,想到小儒兄弟,少年科甲,位极人臣,现在合族中无不沾他恩惠,我若再不博得一衿,未免要愧死了。大凡人有了忧虑,都要会自己排解,若一味呆想,不是成病,即入了魔道。而今凤岐终日里,都是“功名”二字横在心头,颠来倒去的胡思乱想。那里知想到极顶处在,不归正道,走入旁门去了。却好此次伯青放了学差,陈风岐得了信,忽然一喜。他亦知道祝陈二府交情甚厚,又有年谊,而今听说又砌了一座什么花园在南京城中,各家宅眷住在一处,朝夕相见,分外亲密。难得这姓祝的放了本省学政,我不如去求小儒、介臣二位兄长给书一封,交与姓祝的,我岂非稳稳一名文生么!随后一想,又意兴索然。他们居官的人,何能为我的事,败国家法度。而且闻得这位祝大人,公正不阿,我家二位兄长既与他相契,岂不知性情。我纵然去求书函,也未见得有济。』求得到手,固属是件妙事,倘或不行,反惹二位兄长看不起我。好说人生天地间,不能立志巴干功名,倒来奴颜婢膝的求人。竟可当面申饬一顿,那才没面目见人呢!若说错过这个机会,我自知笔底欠佳,前后考过五六次,没有一次中用,连那小体面都没有得过,还挨了两次大大没趣。那却怪我不好,未将题目审清,率尔操觚,被学院大人叫上去一顿教训,又发学申饬。目下湖州人提及此事,未有不笑话我。自家胞兄更无须交代,直至今日还抱怨不了。亦不能怪他,我历年读书之资,与逢考费用,实在用的不少。他又是个起家的人,原是指望我巴得一步功名,接续书香,才肯忍痛使用,见我连次不济,自然怨恨。
陈风岐连日心中百孔千丝,昼夜不安,饮食总减了好些。今日实在烦闷不过,步上街市,看看热闹,解解闷儿。不觉走到学院衙门,望着衙前,叹了一口气道:“不日学差到此,我又要来挣命,真正我都怕进这一道鬼门关了。”遂信步走入对门茶舍坐下,一面吃茶,一面又想起心事,不禁有时点头,有时咋嘴。邻座的人,莫不笑他是个疯子。偏生华荣也在此间吃茶,守个朋友。见陈风岐如此形状,亦觉发笑。再见他衣履洁净,是个富户人家打扮,忍不住走过来与他答话,通了姓名,又问他有何心事?
陈凤岐刻下已入了魔,见有人间他,也不隐藏,便将细情从头叙说,又说到自己与陈小儒是族中兄弟。华荣不禁心里一动,想陈风岐是个书痴,何妨欺他一欺,倘或堕入术中,倒是一宗好好财气,遂仰面笑道:“足下不要见气,也太没有心计了。既有陈人人这般好靠背,为什么不早点预备?或请陈大人发封书子,或祝大人到南京时候,请陈大人当面嘱托,岂非十拿九稳的么!而今事到临头,指日学院将要按临,还有用吗?”陈风歧跺足道:“我久经想到此间,在祝大人未出京时,即有此意。无奈家兄等甚为古执,又闻得祝大人亦十分风峻,怕的画虎刁;成反类其犬,故而因循至今。”
华荣又点头道:“你的话亦虑得不错。纵然陈大人肯给书子,即当面嘱托,亦不中用。一府地方多少文童,那里认得明白。再则学院大人,若干事件,临期忘却也在所难免。情分固要,最妙是内里有人点拨着,才可成功。”说着,又对凤岐嗐了声道:“我实在可怜你是个老实人。”遂起身扯了风岐,到旁厢僻静的座头上坐定,低声道:“你可知我是什么人?实不相瞒,我乃祝大人贴身一名心腹。大人现在已按临省城,不日即至此地。因风闻湖州文风太劣,柁替甚多,着我先来密访。我见你委系可怜,说不得卖点法,成全你罢。非是我夸口,就是我们主儿那样圣明,个把秀才,我们还可做得半边主人呢!但是须要谨慎,切不可稍露风声,有碍大事。”
陈凤岐听说,直喜得手舞足蹈起来,出位连连作揖道:“倘蒙你阁下如此成全,真是我陈风岐再生父母。容我回去与家兄商量,再来复命。未知尊寓何所?”华荣听他尚有哥子,不由怔了一怔,忙道:“阁下理当回去与令兄商量。我住的所在却不便说出,你亦不便前去。待学院到的时节,前两日我来会你。”陈风岐连声应答,忙会了茶钱,彼此作别而去。
风岐一路回家,扬扬得意,走进门却好风鸣在家,凤岐将他扯到后面,由头至尾说了一遍。既有这般机会,千万不可错过。
凤鸣听说,连连摇头道:“我劝你安稳些罢。又呆头呆脑受人家骗了,人见你有些傻气,故意同你说笑,你即信以为真,回来乱说。这种事只有人去寻他,没见他来寻你。倘若你不愿意,倒不是落个把柄与你么?再则要我一口气拿出若干银两,与你去买关节,我是舍不得。日后还要被人家笑话呢!就进了学回来,也见不了人的。”
风岐起先一团高兴,见凤鸣冰冷的回绝了他,顿时又愁上眉尖,叹了声道:“不是小弟舍得用钱破钞,去做这勾当。因为我除了读书,毫无别业。前次蒙哥哥教训,说若不进学,可惜书香即由你我这一代断绝了。小弟未尝不自愤自恨,无奈笔底工夫,大哥是晓得的,任我铁砚磨穿,仍然无用。非是我说句自颓的话,若靠我的造诣,只怕今世今生总难。二则亦对不过小儒。介臣两位兄长一番作成美意。必须进名学回来,也好稍挣一二分体面。还有一说,此人又未言着钱钞,口口声声说可怜我,成全我的。譬如他就索谢,亦是理应。况小弟年纪尚轻,大约总有十欢八次考呢!不如把这十次八次的考费拼拢来,今番使用,又得了功名,还不值得么!那华荣曾说,待学院来时,他来会我。大哥怕我受骗,同我会他谈谈,看他真假若何,再作计较。”凤鸣听了凤岐的一番话,仔细一想,倒也不错,遂改口道:“且待他来寻你,我见过面,方可定行止。”
凤岐闻说,又重新喜欢起来。逐日不敢出门,生恐华荣前来会他。这日,闻得学院已至,分外着急。后又得知牌示有期,就在明日开考。可怜把个陈风岐急得团团乱转,佛也不知念了几千百遍。天色已晚,人家都收拾入场。眼见那姓华的是句虚话了,不知他有意要想骗我,亦未知祝大人关防严密,他见事不成,没有面目前来会我。前后一想,格外没了主意,反是凤鸣逼着他料理考具,好送他入场。
风岐无精没神的,正在书房收拾。忽见家丁上来道:“外面有位姓华的,说有要话面见二爷。”陈凤岐闻得华荣来了,好似半天得月,忙一迭声的叫请,又叫人快到后面,去诸风鸣。早见华荣大踏步进来,凤岐迎入书房坐定,风鸣亦到。华荣便叫凤岐遣开家丁,书房只剩他三人。华荣将座头挪了一步,先叹了声道:“我为阁下尊事,实在用尽心机。方才合拍,特地过来先行道喜。还有几句话儿,要与昆仲商议。”风岐听说其事已成,早喜得眉开眼笑,不住口的道谢。
华荣又道:“我们家主儿面前,有一亲信家丁贺二爷,比我身分更重,那才是百说百依呢。不瞒你二位说,日前虽允定阁下,竟拿不稳贺二爷行止,所以我叫你别要到我寓所去,正是此意。果然贺家执意不行,好容易被我说方说圆,又提及陈大人是二位一族。明年再考此地,他们竟求得陈大人的书子来,你我倒一场扫兴。况且也算成全人的功名,岂非一举两便。而今贺家行是行了,包你进场稳稳一名秀才夹在便袋内。但是有句话,甚觉碍口,我又不得不说。贺家说那姓陈的虽与主儿有世交,与我们并无关涉。若这么白白的代他为力,却怪不犯着,须要大大的酬谢我们一宗。故而此时,特地叫我来讨个实信。倘或你们不行,我来这么一趟,也不致误你们的事。可知今夜二鼓后,就要进场了。”
风岐听了,默默无言,一句话都说不出口。风鸣冷冷的答道:“承你阁下美意,愚兄弟心感不尽。酬谢一节,也是理当。但不知还是事成之后,抑或先付呢?再则仍有一句冒昧的话,要求宽恕。贺二爷与阁下均是初交,若就这么草率的去做,窃恐三岁孩童亦有扭难。倒底贺二爷与阁下,有什么凭据与我们呢?”
华荣不等凤鸣说完,便插口道:“千人一见,都是如此问法。我在衙门也与贺二爷说明,谢仪以作四股,今日先兑一股,事成再如数全兑。但须贤昆仲的亲笔为凭,否则明日事成,没有处在兑银子去的。若说我们的凭据,不怕你大先生见怪,却是没有。题目在我们主儿肚内,我们怎么知道?若说连主儿买通,不要笑话罢,你们也没得这么大的家业。而且我们主儿性格,你们该亦有风闻,就是沈万山全数让了他,他也没有那一只眼儿瞧得见。不过你令弟卷子缴进去,我们从旁点缀,又有贺二爷一力承当,总要变着方法,将事弄成了才好。收你们这一股的银子,写张收条与你,万一不成,准其事后讨退。还有一说,你们恐怕我姓华的冒名撞骗,好在陈大人是你一家,我将南京那几家来往亲热的,无非江祝王陈各府,我说给你们听着。”华荣便一口气,先将祝府上下人等,住居何处;次又说到陈王渚家;随后又将本衙门人数,全行报出,丝毫不错;话毕,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还有正经事务,行止我再来讨回音罢。”凤鸣虽然有点见识,起先原不甚相信,经不起华荣口若悬河,毫无破绽,又说的尽情尽理。及至说到南京在城诸家,倒有大半是凤鸣知道的。此时见他咬钉嚼铁的要行,不由方寸一乱,竟相信不疑了。旁边凤岐见华荣要走,愈加着急,又不好拦阻,又不知哥哥行与不行,只落得两眼呆瞪瞪的望着凤鸣发怔。
凤鸣忙起身陪笑道:“你阁下且请坐了,容再细商。”便唤过风岐,在书房门首嘁嘁喳喳的说了半晌,复又进来。华荣道:“行止请早罢,我既耽搁不得,你们分外不能耽延,好大一件事,如此费周章。”凤鸣道:“此事既重托阁下,必须一线到头。但不知要费用若干,请吩咐下罢,让我们好早为预备。”华荣一笑道:“你既老实,我也无须哕嗦。别人必须六千,你们出三千罢,再少却不能。”凤鸣吐舌道:“不瞒你说,我就全将产业卖了,也没有这宗巨款。”好容易再四婉商,直出到二千数目,华荣方肯答应。
凤岐见事已说成,欢喜异常,即催促凤鸣立兑了五百纹银,又亲笔写了一张期券,华荣也写了一纸收条,将银子收起,遂提灯欲行道:“你们快去罢,我在头门口相待。”说着,匆匆而去。风岐现在得意非凡,赶着收拾了考具等件。平时恨不能把书铺子抬了进去,今日有所恃而不恐,只带了几件要物。风鸣提了手灯,兄弟二人,欢天喜地直奔学院衙前。
再说华荣骗脱了五百银子到手,犹舍不得那一纸期券,须要叫他兄弟死心蹋地的相信。倘若碰名秀才出来,就抵赖不去。想定主见,先到衙前,见管头门执事的正在那里照料,便上前拱拱手道:“有件事拜烦二哥,署内有位贺二爷与我至交,我叫华荣,今早我们还在一处的。现在有个姓陈的朋友,和我两人,约他闲期仍在对门茶店内会,千万不可忘却。”那人见华荣衣服轩昂,又来找贺二爷的,不敢怠慢,忙应道:“少停我代二哥说罢。”华荣正待转身,却好陈凤鸣兄弟已到,华荣故意高声又说道:“拜烦二哥转致贺二爷,切切不可忘却,姓陈的是我同来的。”说罢,与风鸣兄弟打了个照面,一径向东而去。凤鸣兄弟亲耳听华荣所说,益发不疑。到了头门口,凤岐背了书箱等件,跨步而入。凤鸣白回家歇息,专待好音。风岐进得场来,见各篷内灯火辉煌,人数已到齐**。少顷,堂上发了三梆,学院大人早巳升座。大堂点过名,即行给卷。堂上又牌示了题目,诸文童各各认明座号,时已东方日出。诸人莫不抖擞精神,用心作文。凤岐见了题目,加倍喜欢。原来两题,皆是风岐平日窗前作过的文字,又送与人众改削了一番,虽非是精粹的造诣,却也大致明顺,毫无瑕疵。此乃凤岐的命运已通,又该数他功名发现。便喜扬扬的提起笔来,一抄而就。早早的缴过文卷出来,回到家中;锐知风鸣场中光景,又有华荣之力,竟拿稳是一名秀才了。隔了一日,发出大案,风岐高高的进了第五名文生。报到陈家,把个陈凤岐乐得心内受用无穷。风鸣亦得意非常,忙着叩谢家神祖先。早有远近亲友,前来道喜。次日即逢覆试之期,风岐亦系早早的出来。大凡人在得意之际,心畅神怡。虽然是个小功名,无如凤岐思想已久,一旦到手,较之人家发了科甲,还欢喜十倍。所以今番覆试之文,倒还作的无甚背谬。
连日凤鸣兄弟,皆忙的是邀请亲友,分送报单,未暇计及到华荣身上。这日晚间,兄弟两人正在书房内检点请过的亲友,恐有遗漏。忽见家丁来回道:“那位华二爷又来了。”凤鸣听说,吃了一惊,忙向风岐道:“我日内皆料理你的事务,尚未将那项预备。他今晚前来,怎生回答?”凤岐是个诚实人,觉得今晚不齐,明日何妨,便道:“大哥这也无碍。华荣亦知道我家是大哥作主,你且到后面暂避,待我请他进来,回他明日来兑。”凤鸣点头称善,急起身回后去了。风歧吩咐家丁,去请华二爷里面坐罢。未知华荣来意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