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列表
- 原序 赵苕狂
- 第一回 装乞丐童子寻师 起宝塔深山遇侠
- 第二回 述住事双清卖解 听壁角柳迟受惊
- 第三回 红东瓜教孝发庄言 金罗汉养鹰充卫士
- 第四回 董禄堂喻洞比剑 金罗汉柳宅传经
- 第五回 万二呆打鱼收义子 锺广泰贪利卖娇儿
- 第六回 述前情追话湘江岸 访衣父大闹赵家坪
- 第七回 陆小青烟馆逞才情 常德庆长街施勇力
- 第八回 陆凤阳决心雪公愤 常德庆解饷报私恩
- 第九回 失镖银因祸享声名 赘盗窟图逃遇罗汉
- 第十回 木枪头亲娘饯别 铁杖嫒姆无情
- 第十一回 吕宣良差鹰救桂武 沈栖霞却盗收红姑
- 第十二回 跛叫化积怨找仇人 小童生一怒打知府
- 第十三回 罗慎斋八行书救小门生 向乐山一条辫打山东老
- 第十四回 大乡坤挽留周教师 小侠客气煞洪矮牯
- 第十五回 小侠客夜行丢裤 老英雄捉盗赠银
- 第十六回 湘江岸越货劫书箱 岳麓山寻仇遇奇侠
- 第十七回 指迷路大吃八角亭 拜师坟痛哭万载县
- 第十八回 小侠客病试千斤闸 老和尚灵通八百鱼
- 第十九回 坐木龛智远入定 打和尚来顺受伤
- 第二十回 化公子和尚显神通 救夫人尼姑施智计
- 第二十一回 逢拐骗更被火烧 得安居又生波折
- 第二十二回 香山城夫妻行巧骗 村学究神课得先机
- 第二十三回 练飞刀惨掳童男女 忧嗣续力救小夫妻
- 第二十四回 迁兴宁再练童子剑 走南岳惊逢智远师
- 第二十五回 小剑客采药受惊 新进士踏青被骗
- 第二十六回 古庙荒山唐采九受困 桃僵李代朱光明适人
- 第二十七回 光明婢夜走桂林道 智远僧小饮岳阳楼
- 第二十八回 剪纸枷救人锁鬼 抽芦席替夫报仇
- 第二十九回 土地庙了道酬师 义冢山学法看鬼
- 第三十回 小豪杰矢志报亲仇 勇军门深心全孝道
- 第三十一回 入深山童子学道 窥石穴祖师现身
- 第三十二回 惊变卦孝子急亲仇 污佛地淫徒受重创
- 第三十三回 述奸情气坏小豪杰 宣戒律枪杀三师兄
- 第三十四回 动念诛仇自惊神验 无钱买渡人发杀机
- 第三十五回 偷路费试探紫峰山 拜观音巧遇黄叶道
- 第三十六回 诛旱魃连响霹雳声 取天书合用雌雄剑
- 第三十七回 未先生卜居柳仙村 沈道姑募建药王庙
- 第三十八回 药王庙小和尚变尼姑 柳仙村沈道姑收徒弟
- 第三十九回 陆伟威折桂遇奇人 徐书元化装指明路
- 第四十回 朱公子运银回故里 假叫化乞食探英雄
- 第四十一回 卖草鞋乔装寻快婿 传噩耗乘间订婚姻
- 第四十二回 魏壮猷失银生病 刘晋卿热肠救人
- 第四十三回 巧机缘深山学道 显法术半路劫银
- 第四十四回 还银子薄惩解饷官 数罪恶驱逐劣徒弟
- 第四十五回 乌鸦山访师遭白眼 常德府无意遇奇人
- 第四十六回 铜脚道运米救饥民 陆伟成酬庸清道藏
- 第四十七回 探消息误入八阵图 传书札成就双鸳侣
- 第四十八回 遭人命三年败豪富 窥门隙千里结奇缘
- 第四十九回 奇风俗重武轻文 怪家庭独男众女
- 第五十回 做新郎洞房受孤寂 抢软帽鱼水得和谐
- 第五十一回 出虎穴仗雄鸡脱险 附骥尾乘大鸟凌空
- 第五十二回 钱锡九纳宠受牺惶 蒋育文主谋招怨毒
- 第五十三回 熏香放火毒妇报冤仇 拔刀救人奇侠收双女
- 第五十四回 杨赞廷劫财报宿怨 万清和救难释前嫌
- 第五十五回 靠码头欣逢戚友 赴边县谊重葭莩
- 第五十六回 临苗峒误陷机关 人歧途遽逢孽障
- 第五十七回 布机关猛虎上钓 合群力猴子称雄
- 第五十八回 谢援手瓦屋拜奇人 惊附身璇闺来五鬼
- 第五十九回 踞内室邪鬼为祟 设神坛法师捉妖
- 第六十回 绝永患街头埋鬼物 起深惊桥下见幽灵
- 第六十一回 闻哭泣无意遇娇娥 诉根由有心钩壮士
- 第六十二回 蓝辛石月下钉妖精 宋乐林山中识神虎
- 第六十三回 肆凶暴岗头狂发啸 求慈悲龛下细陈词
- 第六十四回 除孽障几膏虎吻 防盗劫遍觅镖师
- 第六十五回 失富儿镖师受斥责 得徒弟大侠显神通
- 第六十六回 卢家堡奇侠抢门生 提督衙群雄争队长
- 第六十七回 开谛僧峨嵋斋野兽 方绍德嵩岳斗神鹰
- 第六十八回 睹神鹰峰巅生钦慕 逢老叟山下受嘲讽
- 第六十九回 伏猢狲神术惊苗峒 逢妖魅口腹累真传
- 第七十回 抢徒弟镖师挨唾沫 犯戒律岳麓自焚身
- 第七十一回 论戒律金罗汉传道 治虚弱陆神童拜师
- 第七十二回 访名师叹此身孤独 思往事慰长途寂寞
- 第七十三回 值佳节借宿入丛林 度中秋赏月逢冤鬼
- 第七十四回 遇出家为窥秘密事 思探险因陷虎狼居
- 第七十五回 破屋瓦救星来月下 探莲台冤鬼泣神前
- 第七十六回 坐渡船妖僧治恶病 下毒药逆子受天刑
- 第七十七回 遭灾劫妖道搭天桥 发慈悲剑仙授密计
- 第七十八回 解毒蟒大扰台祭神 除凶僧小豪杰定策
- 第七十九回 常德庆中途修宿怨 陈继志总角逞英雄
- 第八十回 游郊野中途逢贼秃 入佛寺半夜会淫魔
- 第八十一回 宾朋肆应仗义疏财 湖海飘流浮家泛宅
- 第八十二回 述根由大禅师收徒 隐姓氏张义士访友
- 第八十三回 求放心杨从化削发 失守地马心仪遭擒
- 第八十四回 谋出路施四走山东 离老巢郑时来湖北
- 第八十五回 识芳踪水滨闻絮语 传盗警烛下睹新姿
- 第八十六回 盟弟兄同日结良缘 四呆子信口谈官格
- 第八十七回 敞寿诞六姨太定计 营淫窟马心仪诱奸
- 第八十八回 马心仪白昼宣淫 张汶祥长街遇侠
- 第八十九回 狗碰狗三狗齐受劫 人对人一人小遭殃
- 第九十回 夺饭碗老英雄逞奇能 造文书马巡抚设毒计
- 第九十一回 赠盘缠居心施毒计 追包袱无意脱樊笼
- 第九十二回 报私恩官衙来侠客 遭急变石穴遇奇人
- 第九十三回 练工夫雾拥峨嵋山 起交涉钟动伏虎寺
- 第九十四回 射怪物孙癞子辞师 卖人头邓法官炫技
- 第九十五回 斗妖术黑狗抢人头 访高僧毒蛇围颈项
- 第九十六回 显法术铁钉钉巨树 卖风情纤手送生梨
- 第九十七回 邓法官死后诛妖 孙癞子山居修道
- 第九十八回 红莲寺和尚述情由 浏阳县妖人说实话
- 第九十九回 神僧有神行钟名鼻涕 恶鬼作恶事杠折龙头
- 第一百回 诛妖人邑宰受奇辱 打衙役白昼显阴魂
- 第一百零一回 救徒弟无垢僧托友 遇强盗孙癞子搭船
- 第一百零二回 施巧计诈醉愚船主 救客商装梦捉强徒
- 第一百零三回 仗隐形密室闻秘语 来白光黑夜遇能人
- 第一百零四回 报兄仇深宵惊鬼影 奉师命彻夜护淫魔
- 第一百零五回 闻警告暂回红莲寺 报深仇巧刺马心仪
- 第一百零六回 郑青天借宿拒奔女 甘瘤子挟怨煽淫僧
- 第一百零七回 献绝技威震湘阴县 舞龙灯气死长沙人
- 第一百零八回 柳家郎推荐真好汉 余八叔讨取旧家财
- 第一百零九回 讲条件忍痛还产业 论交情腆颜请救兵
- 第一百十回 株树铺余八折狂徒 冷泉岛镜清创异教
- 第一百十一回 试三事群宾齐咋舌 食仙桃竖子亦通灵
- 第一百十二回 工调笑名师戏高徒 显神通酒狂惊恶霸
- 第一百十三回 游戏三昧草鞋作钢镖 玩世不恭酒杯充武器
- 第一百十四回 管闲事逐娼示薄惩 了宿盟打赌决新仇
- 第一百十五回 见本色雅士戏村姑 探奇珍群雄窥高阁
- 第一百十六回 展钢手高楼困好汉 挥宝剑小舍劫更夫
- 第一百十七回 出奇兵酒侠初建绩 盗宝器穷奴再立功
- 第一百十八回 追玉杯受猴儿耍弄 返赵璧叹孺子神奇
- 第一百十九回 失杯得杯如许根由 惊美拒美无限情节
- 第一百二十回 宝钗相赠红粉多情 木棍横飞金刚怒目
- 第一百二十一回 浑人偏有浑主意 戆大忽生戆心肠
- 第—百二十二回 装神灵大念消灾咒 求师傅险尝闭门羹
- 第一百二十三回 示真传孺子可教 驰诡辩相人何为
- 第一百二十四回 挡剑锋草鞋著异迹 烧头发铁匣建奇勋
- 第一百二十五回 老和尚演说正文 哭道人振兴邪教
- 第一百二十六回 老道甘心作护法 半山受命觅童男
- 第一百二十七回 慷慨以赴继志称能 捆缚而来半仙受窘
- 第一百二十八回 遭危难半仙呼师傅 显神通妖道救党徒
- 第一百二十九回 喷烈火恶道逞凶 突重围神鹰救主
- 第—百三十回 堕绮障大道难成 进花言诡谋暗弄
- 第一百三十一回 春光暗泄大匠怆怀 毒手险遭乞儿中箭
- 第一百三十二回 救爱子墙头遇女侠 探贼巢桥上斩鳄鱼
- 第一百三十三回 阻水力地室困双雌 惊斧声石岩来一马
- 第一百三十四回见绝技火窟救灾民发仁心当街援老叟
- 第一百三十五回 忧嗣续心病牵身病 乐天伦假儿共真儿
- 第一百三十六回 指迷途郑重授锦囊 步花径低徊思往事
- 第一百三十七回 避篡夺剀切一封书 怜孤单凄清两行泪
- 第一百三十八回 飞烈火仇边行毒计 剖真心难里结良缘
- 第一百三十九回 生面别开山前比法 异军突起冈上扬声
- 第一百四十回 祭典行时排场种种 雾幕起处障蔽重重
- 第一百四十一回 媚邪鬼两小作牺牲 来救星双雏全性命
- 第一百四十二回 一棍当前小试身手 双剑齐下大展威风
- 第一百四十三回 黑幕上高张遁去妖道 病魔活跃累煞群雄
- 第一百四十四回 发孝心暗入落魂阵 凭勇气偷窥六角亭
- 第一百四十五回 抗暴无人气塞胸怀 倒戈有人变生肘腋
- 第一百四十六回 各驰舌辩镜避于垒 互斗神通水不如火
- 第一百四十七回 病榻旁刀挥知急雨 擂台上镖打若连珠
- 第一百四十八回 见奇观满天皆是剑 驰快论无语不呈锋
- 第一百四十九回 小而更小数头白虱 玄之又玄一只乌龟
- 第一百五十回 挫强敌玄机仗灵物 助师兄神技有飞刀
- 第一百五十一回 遭暗算家破又人亡 困穷途形单更影只
- 第一百五十二回 荒岛上数言结同志 喜筵前一卮奉新人
- 第一百五十三回 巧计小施奸徒入网 妖风大肆贤父受迷
- 第一百五十四回 彼妇何妖奇香入骨 此姝洵美娇态滞人
- 第一百五十五回 客商遭劫一包银子 侠少厌惊两个人头
- 第一百五十六回 致密意殷勤招嘉宾 慕盛名虔诚拜虎寨
- 第一百五十七回 壁上留诗藏头露尾 筵前较技斗角钩心
- 第一百五十八回 灯火下合力卫奇珍 黑洞中单身献绝艺
- 第一百五十九回 论前知罗汉受揶揄 着先鞭祖师遭戏弄
- 第一百六十回 悲劫运幻影凛晶球 斥党争谠言严斧钺
『江湖奇侠传』第四十回 朱公子运银回故里 假叫化乞食探英雄
- 本章共 9.74 千字
- 最后修改于 2022-07-07
若是徐疙疸的恶贯满盈,合该死在这里,我们就拿个正着。拿着了之后,再去禀报不迟。他不该死,我们是无沦有多少人也拿他不着的,免得禀报了自讨麻烦。”陆伟成听了,也不再追问,随即出庙归家。次日,向家中说明了,独自骑了匹马,到乌鸦山拜访朱镇岳。
这朱镇岳的名字,在第二回书中,已经露过了面。只因没工夫腾出笔墨来,细写他的历史。此刻写到陆伟成学剑的事情上,本可趁势将朱镇岳的履历追述—番。只是要写朱镇岳的履历,从头至尾至少也得二十万字,方能说得清楚。因为朱镇岳一生履历,当中连带的人物太多,若一一写出,势必喧宾夺主,反妨碍着奇侠传中的人物。然而完全不写,一则使看官们对于朱镇岳三个字纳闷,二则初集书中既经露过面,如果模模糊糊的放过去,似乎是一个大漏洞,于今只好取一个折衷的办法,仅根据第三回书中清虚道人对柳迟介绍朱镇岳夫妇的几句话的来历,追述一番,使看官们知道个大概罢了。至于与朱镇岳连带的人物的事实及朱镇岳平生的事迹,另有专书叙述,不再多说。
却说朱镇岳原籍是常德乌鸦山的人。他父亲名沛,字若霖。在陕西做了十多年知县。朱镇岳是在陕西生长的。有两个哥子都在襁褓中死了,因此朱若霖夫妻把朱镇岳看得十分珍重。
朱若霖亲自教他读书,读到十二岁,在陕西就很有点文名。十三岁的这一年,因跟着他母亲到东门报恩寺迎香。报恩寺的住持雪门和尚看见了,说朱镇岳的骨气非凡,定要收在跟前做徒弟。朱若霖夫妇既把朱镇岳看得比甚么宝贝还要珍贵,如何肯无端送给一个和尚做徒弟呢?
亏得雪门和尚费了许多唇舌,居然把朱若霖夫妇说得愿意了,教朱镇岳拜雪门和尚为师。不过他这拜给雪门和尚做徒弟,并不是也落发做和尚。因雪门和尚是咸丰年间毕派三大剑侠之一,要收朱镇岳做徒弟,是要传授朱镇岳的剑术。
三大剑侠是谁呢?第一个是广西人田广胜,第二个是江苏人周发廷,第三个就是报恩寺雪门和尚。怎么叫做毕派呢?因这三个剑侠都是凉州毕南山的徒弟。朱镇岳从雪门和尚练了几年剑术,禀赋足天分高的人,无论学习甚么东西,成功是比寻常人迅速些。朱镇岳虽不能说尽得了雪门和尚的本领,然几年苦练的工夫,已不等闲了。
朱镇岳当拜雪门和尚为师的时候,朱若霖正升了西安府知府。朱若霖在陕西将近做了二十年的官,这二十年宦囊所积,也有二十多万两银子。那时甘肃的捻匪正在猖撅,陕西也在摇动,朱若霖恐怕一旦变起仓卒,一生所积的二十多万银子太笨重了,不能运回家乡。知道雪门和尚的本领了得,江湖上没人不闻名畏惧,想要求雪门和尚押送这二十多万银子由水路运回常德。无奈雪门和尚是个方外人,不肯担当这种差使,却担保朱镇岳能押送回籍,沿途万无一失。朱若霖见雪门和尚这们说,虽不放心自己儿子能负这们重的责任,然当时雪门和尚既不肯去,除了自己儿子,委实找不出第二个比较妥当的人来,也只好听天由命.买了十万两银子的黄金和十万两白银,由陆路运到龙驹寨,再由龙驹寨包了一艘大民船,把二十万金银装上。朱镇岳这时午纪才得二十岁,这番又是初次单独山门,就押运这们多金银硬货。
凡是知道这回事的人,没一个不代替朱镇岳耽忧。
朱镇岳却行若无事的,上船即吩咐一般船户水手道:“你们都知道这船上装载的是二十万金银。这种草乱的时候,押着这种船在江湖河里行走,确不是一件当耍的事,你们大家都得小心一点儿。但是我教你们大家小心,并不是要你们小心防强盗,如果有强盗前来打劫,教你们小心有甚么用处?我说的小心,是教你们小心听我的吩咐。水路全仗顺风,此去常德府,谁也算不定须行多少日子。照行船的惯例,凡遇顺风,总得行船,风色不顺,就得停泊。
有时一连刮了十天半月的倒风,船便得停泊十天半月不能开头。我这回却不然,不问风色如何,我说要开船,那怕刮着极大的倒风,也是要立刻开船的。我说这码头须停泊多少日子,那怕整天整夜的刮着顺风,也是要停着不能动的。有时经过一个埠头,看天色本可以停船了,我说不能停,就不能停。荒僻芦苇之中,本不是停船的所在,然我说要停在这里,就得停在这里。总之,事事须听我的吩咐。遵着我的吩咐,再出了意外,便有天大的乱子,也不与你们相干。”
一般船户水手见朱镇岳这般吩咐,当然诺诺连声的答应。开船之后,一切都请命而行。
每到一处码头,朱镇岳必上岸拜访这码头上的能人。一路上虽也经过几次明抢暗劫,然没有一个能上得朱镇岳的手。朱镇岳虽在少年,却并不存心伤人,每次只显出一点儿惊人的本领来,将抢劫的强徒打退便了。因此朱三公子的声名,绿林好汉中无人不知道,也无人不佩服,更没有记恨前来报复的。
船行了不少的日子。这日,已进了湖南的境界,船停泊在白鱼矶。朱镇岳知道白鱼矶一带,并没有大能为的人,便懒得上岸去拜访。这时,正是八月间天气,夜里月色清明如镜。
朱镇岳坐在船头,对着波光月影,想起这一趟独自押运着这一船金银,行了几个月水路,沿途遇了不少的强人,居然能平安无事的到了湖南境界。若再有几日顺风,就很容易的得到家乡。二十岁的人,能担当这们重大的任务,在江湖上行走的,只怕古今的英雄当中,也没有几个有这般能耐。想到此处,不觉得意起来。即叫跟随的人取了壶酒来,独自对着月光,浅斟漫酌。不知不觉的,已饮到了三更时分。
朱镇岳觉得凉露袭人,正待回舱睡觉。才立起身来,猛觉得船身往下略沉了一沉。朱镇岳是个生性机警的人,即知道是有大本领的人上了船。抬头迎着月光一看,只见一个魁伟绝伦的汉子,一只脚立在桅尖上,一只脚向天翘起来。那汉子的身法真快,朱镇岳刚唗问了一声是谁,已一闪落到了船头,双脚踏实的时候,正如风飘秋叶,丝毫不闻声息。朱镇岳万分想不到此地竟有这种能人,想问出姓名来再动手。谁知那汉子不等朱镇岳有问话的工夫,已放出剑光来,朝朱镇岳便刺。朱镇岳见如此鲁莽,不由得发怒,也回剑对杀起来。二人周旋了好一会,那汉子毕竟不是朱镇岳的对手,身上受了好几处伤,狼狈不堪的逃去了。
朱镇岳这番虽打胜了,然心里非常纳闷。暗想这白鱼矶地方,不曾听说有如此能人。并且这人的剑法,和我的剑法一般无二。他突如其来,也不答话,究竟是来劫银子呢?还是有意来看我本领的呢?他既得这们高强的本领,就不应看了这点银子便眼红。若是有意来看我本领的,却为甚么不肯和我答话呢?我师傅曾向我说过,同练毕派剑术的,连我师傅只得三个人:一个在广西,一个在江苏,湖南地方没有。如果这人是和我同派的,就光明正大的来看我的本领也很容易,如何犯着是这们来呢?倘若我的手段毒辣些儿,是这们把一条性命误送在我手里,岂不后悔也来不及?他这番虽是打败了,然当与我交手的时候,他半点也不肯放松,竟是用性命相扑的样子,有意来看我的本领,也不应该逼得这们紧。朱镇岳是这们想来想去,毕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得放过一边,等到有机会,再探访这人的踪迹。
又行了几日,这日已到了白马隘地方,离常德只有八九十里水程了。若明日风色好,只须一日工夫,便能达到目的地。朱镇岳因在白鱼矶稍为大意了些儿,就遇了一个有能为的汉子,便不敢再大意了。那怕是一处很小的乡镇码头,都得上岸去探访探访。恐怕在大功告成的时候,出一个岔子,弄得前功尽弃。
这日船抵白马隘的时候,天色还很早。朱镇岳将要上岸去,照例吩咐船户道:“我上岸去了,你们看守着船头船尾,不许闲杂人等上船来。”这几句话,从龙驹寨开头,朱镇岳凡是停船上岸,没一次不是这们吩咐,船户水手都听得厌了。一路之上,也没外人上过船,船户水手心中,因也不把这些话当一回事,只大家齐声应是便了。
朱镇岳上岸去没一会,忽有一个蓬首垢而的叫化,弯腰曲背,慢慢的挨近船边来,伸手向船户要讨点儿饭吃。船户挥手喝道:“你向别处去讨罢,我这里是没有打发的。”叫化停了一停,流着眼泪哀求道:“你教我向哪里去讨呢?我在这里已讨了大半日,还不曾讨得一颗饭到口。可怜我已饿的不能动了,残菜剩饭不拘多少,胡乱给我吃点儿吧。”船户听了这叫化说话带些陕西口音,不觉动了同乡之念。打量了叫化几眼,问道:“你是哪里人?我看你年纪很轻,大约还不过十六七岁模样儿,也还生得不丑,怎么会在这里当叫化呢?”
这叫化听子,更哭着说道:“我原是陕西人。因在七八岁的时候,跟随着父亲到常德做生意,家中也有不少的产业。只怪我自己不好,不肯认真读书,也不肯规规矩矩的做生意。
去年同我父亲到这白马隘来收帐,偶然看上了一个姑娘,一时舍不得离开。回常德后,就偷了我父亲二百两银子,瞒着家里人,仍到白马隘来,和那姑娘相好。二百两银子用不了多久,银子一用光,那姑娘便不肯留我了,将我赶了出来。我无颜回常德去,就流落在这里。可怜我父亲只得我这一个儿子,忽然间不见了我,也不知急到甚么样子。我于今实在苦的不能受了,满心想回常德去。水路虽只八九十里,但是没有船钱,身上又是这种模样,谁也不肯把船载我去。早路有一百四五十里,我此刻害了一身的病,那里能行走得这们远。眼见得我不久就得死在这白马隘,尸骨莫说回家乡,就是要想回常德,等我父亲瞧一眼,也是做不到的事。”说到这里,竟掩面放声痛哭起来。
这船户是一个心肠很软的人,听了这些可惨的话,又看了这种可怜的情形,不因不由的踌躇了一会道:“我也是陕西人,难得在这里遇着同乡。这船正是要到常德去,若是风色好,只明日一天便到了。载你一个人回常德,原不是一件难事。不过这船不比寻常的船,这是西安府的朱三公子包定了的船。朱三公子曾吩咐了,不许闲杂人等上船。这干系非同小可,我不敢担当。饭菜是没要紧的东西,我倒可作主,给你饱吃一顿。我再可寻两件衣服给你,虽说不得称身合式,比你此刻身穿的略为光彩一点就得咧,搭便船回常德也容易些。”船户说罢,自去船梢里端了一大碗饭菜出来,教叫化就河岸上吃。又转身到舱里,寻了两件半旧的衣服,拿出来交给叫化。
叫化略吃了些饭菜,即退还船户道:“饿极了,反吃不下。最好是慢慢的做几次吃下去。
承你老看顾同乡的情分这们待我,我心里实在感激了不得,我在这河边讨吃,已有几个月了。
给残莱剩饭我吃的不是没有,然像你老这般和颜悦色跟我谈天的,实在一个也不曾遇见过。
我今日能在这地方遇见乡亲,真是不容易的事。赏我的饭菜,又给我的衣服,我更不应该不知足,再说甚么。只是你老虽把这衣服给我穿了,我想趁便船去常德,仍是做不到的事。我的体质又弱又多病,这衣服到我身上,不要几个时辰,就得被几个强梁的叫化剥了去,甚至身上还得挨他们打几下。因此这衣服我也不敢穿,你老还是不给我的好。如果蒙你老可怜我,肯给我船梢一尺的地方,蹲几个时辰,得到常德,你老便是我的重生父母,到死也感激你老的恩典。到常德之后,并得请你老到我家里去款待。古语说得好:救人须救彻。不知你老肯慈悲慈悲么?”说着,嗓音又硬了,眼睛又红了。
船户听了这些话,看了这种情形,心肠不由得更软了。慨然答道:“好,我就担了这干系罢。你来蹲在船梢里,不要声响。只要到了常德,朱三公子便知道,也没要紧了。”叫化连声道谢。船户遂将叫化引到船梢,揭开两块舱板,指着里面,对叫化道: “朱三公子每次上岸回船,照例须满船搜看一遍。你躲在这舱板底下,不要声响。等公子回来,搜看一遍之后,我再放你出来坐着。”叫化向船户作了个揖道:“我决不敢声响,连累你老。”随即钻进船底,蹲伏做一团。船户将木板盖好,自以为朱三公子不会察觉。
天色将近黄昏。朱镇岳回到船上,照例在船头船尾巡视了一遍。回到舱里,将船户叫到跟前,喝问道:“你这东西,好大的胆量。怎敢不遵我的吩咐,引人到船梢躲着?”船户一听这话,脸上不由得惊变了颜色,口里一时吓得答不出话来。朱镇岳一叠连声的催问道:
“快说!引上来的甚么人?”船户心想,公子已经知道了,是隐瞒不过去的。只得说道:“请公子息怒,小的不敢引坏人上船。是一个年轻小叫化,他家也住在常德,因流落在此地,不得回乡,来船上讨吃,一再恳求便载他回常德。小的不合一时糊涂,存了个可怜他的念头,将他引到船梢底下蹲伏。以为只有一日,便到了常德,所以不敢报给公子听。”朱镇岳停了一停,起身说道:“带我去看看,是个甚么模样的小叫化。”船户遂把朱镇岳引到船梢,将木板揭开,对叫化说道:“快出来叩见公子。公子已知道有人上了船,我不敢再隐瞒,怪不得我不救你。”那叫化战战兢兢的立了起来,低头站着,十分害怕的样子。
朱镇岳仔细端详了两眼,顺手朝着船户脸上,就是一个嘴巴打去。骂道:“你这种蠢东西,哪里这们不知礼节?这般教人蹲伏着,岂是待客的道理?”骂毕,即转身对叫化拱手陪笑道:“请好汉恕船户是村野愚夫,肉眼不识英雄,小可又不在船上,多有得罪之处。请进前面舱里去,坐着细谈罢。”可是作怪,那叫化初见朱镇岳的时候,吓得那们缩瑟不堪的样子,及听朱镇岳说了这番客气话,便立时改变了态度,笑容满面的也对朱镇岳拱了拱手,答道:
“岂敢,岂敢。江湖上人都称朱三公子了得,固是名不虚传,敬佩,敬佩。我此刻还有事去,改日再来领教罢。”说完,要走。朱镇岳那里肯放呢?连忙拦住说道:“瞧我不起的,不至亲降玉趾。这船上比不得家中,并没好的款待,只请喝一杯寡酒,请教请教姓名,略表我一点儿敬意。”叫化略沉吟了一下,即点头应道:“也罢。与公子相会,也非偶然。”
朱镇岳欣然叫厨子安排酒莱,邀叫化进舱。朱镇岳取出自己的衣服来,双手递给叫化道:
“请暂时更换了,好饮酒叙谈。”叫化也不客气。有当差的送过水来,叫化洗去了手脸污垢,换了衣服,顿时容光焕发,面如冠玉,众船户水手偷看了,都吃惊道怪。
须臾,酒菜摆好。朱镇岳推叫化上坐,自己主位相陪。酒过三巡,朱镇岳才举杯说道:
“兄弟这番奉家父母及师尊之命,冒昧押运二十万金银回常德。这二十—万金银,是家父一生宦囊所积,其中毫无不义之财。因此沿途多少豪杰,都承念及这点,不忍多与兄弟为难,兄弟乃得平安到此。今承足下光顾,必是有缓急之处,务请明白指示一个数目。需用多少,如数奉上,决不敢稍存吝惜。不过尊姓大名,仍得请教。”说罢,斟了一杯酒送上。
叫比哈哈大笑道:“公子的眼力,确是不差。但是认我是为缓急需钱使用,来此转银子念头的,就未免拟于不伦了。我家虽非富有,然我并没有需银钱使用的事。公子这番好意,我不敢领情。” 朱镇岳听了,不觉面生惭愧,连忙起身陪罪道:“兄弟该死,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望足下恕兄弟粗莽,请明白指示来意。”叫化反问道:“公子还记得在白鱼矶遇的强盗么?”朱镇岳惊道;“怎么不记得,兄弟看那人并不是强盗,是怎么一回事呢?”叫化很注意似的望着朱镇岳,问道:“公子怎的知道那人不是强盗呢?”朱镇岳笑道:
“这何难知道。有那们本领的人,如何会做强盗?便是要做强盗,可下手的所在也很多,何必来转同道的念头?兄弟因此敢断定他不是强盗。” 叫化又问道:“他或者不知是公子,也未可定。”朱镇岳摇头笑道:“他若不知是兄弟,来时的情形,便不是那们了。于今且请说那人怎么样,当时不肯道姓名,究竟是那个?兄弟正愁没处打听。”叫化笑道:“那人诚如公子所说,不是强盗。他本人既不肯向公子道姓名,我也不敢代他将姓名说出。那人因在公子手里受了重伤,于今还在家调养。那人有朋友,有些代那人不服,要前来和公子见个高下,却派了我先来探看一番。公子今夜小心点儿便了,多谢公子的厚意,我们后会有期。”说罢,起身作辞。
朱镇岳竭力挽留住,说道:“此刻不到初更时候,还早得很,何妨坐一会,兄弟还有话奉问。”叫化又坐下来,说道: “时候虽说尚早,不过我来的时候,曾和派我来的人约定,在二更以前,回报探看的情形,他等我回报了再来。若过了二更不见我回去,便认作我的形迹已被公子看破,本领敌不过公子,死在公了手里了,他就前来替我报仇雪恨。那么,和公子相见的时候,他既存着报仇的心,动起手来,就不免要毒辣些,依我的愚见,为公子着想,还是早放我回去的好。免得仇人见面,以性命相扑。设有差错,公子固是后悔不及,就是我也对不起公子这番款待我的盛意。”
朱镇岳听完这番话,不觉怒形于色,勉强按纳住火性的样子说道:“足下这话,虽是一番好意,为兄弟着想。但是未免太把兄弟看的不成材了,兄弟也不敢领情。俗语说得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不存报仇的心,兄弟也未必敌得他过。他便存着报仇的心,兄弟也未必就怕了他。足下既这们说,兄弟本来不必执意挽留的,至此也不能不把足下留在这里了,倒要看他报仇的本领怎样。足下万不可去回报,只在这里多饮几杯。”叫化当说完那些话之后,很留意看朱镇岳的神气,见朱镇岳发怒,倒笑容可掬的举着大指头向朱镇岳道:“只就这点气概上看来,已是一个好汉了。我遵命在此坐地便是。”
朱镇岳忽然问道:“足下不要见怪,等歇那人前来报仇,兄弟免不了和他动手,那时足下怎么样呢?”叫化笑道:“我只坐在这里,动也不动。公子盖世的豪杰,固用不着我帮助.那人若是要我帮助的,也不至来会公子了。我作壁上观,谁胜谁负,我都不出来顾问。”朱镇岳点头道;“这就是了。大丈夫言出如箭。兄弟有所布置,足下也请不必顾问。”叫化连连应好。朱镇岳遂将众船户水手都叫到跟前说道:“你们把大锣大鼓,准备在船桅底下,半夜时分,若觉得船身摆簸得厉害,仿佛遇着大风浪似的当儿,就大家将锣鼓擂打起来。手里一面擂打,口里一面吆喝,不妨闹得凶狠。船身不平定,不可停止。”众人齐声答应了。各自退出舱外准备,也没人敢问是甚么用意.朱镇岳吩咐了船户去后,仍旧和叫化开怀畅饮,只不谈叫化及白鱼矶所遇那人的身世,知道叫化是决不肯说的。
二人饮到天交二鼓,朱镇岳从箱里取出一副软甲来,披在身上.全身扎束停当了,向叫化笑道:“请清坐一会,就来奉陪。”叫化忙起身斟了杯酒奉上道:“预祝公子制胜克敌,请饮这杯。”朱镇岳接过来放下道:“但愿能托足下的鸿福,等回来再饮不迟。”
朱镇岳跨出舱门,心想白鱼矶那汉子,来时先抢船桅,他朋友或者也是如此。我何不先在桅颠①上等候他来?遂耸身上了桅颠。这时隔白鱼矶遇那汉子才得几日,夜间的月色,仍甚分明。朱镇岳在桅颠上约等了一个更次,猛见雪白的沙洲上,一条黑影比箭还快的向桅颠上射来。朱镇岳不等他近身,即高声喝了句:“来得好!” 那黑影似乎吃了一惊的样子,闪折了一下,就到了朱镇岳立脚的下面。白光一道,已向朱镇岳双脚刺来。朱镇岳自不敢放松,也发出剑光来对杀。于是二人翻上覆下,都不肯离开桅杆,只绕桅身狠斗。
朱镇岳借着月色看来人的像貌,生得甚是凶恶,满头乱发蓬松,散披在肩背上,满脸络腮胡须,有二寸多长,张开和竹萸一样。年龄老少虽看不出,然就这种像貌看起来,至少也应有四五十岁。身材却不甚魁伟,举动矫捷到了极处,本领远在白鱼矶那汉子之上。朱镇岳和这人斗了十几次翻覆,因觉得这人的剑法,又和自己的一般无二,心里委实有些放不下。
一面招架着,一面喝问道:“来的不是毕门弟子吗?何不通出姓名再斗。”这人只当没听见,剑法更来得凶毒。朱镇岳大怒,暗骂这东西好生无礼,也使出平生本领来抵敌。
二人斗到这分际,桅底下锣鼓,突然大响起来,兼着吆喝的声音,震天动地。这人仿佛露出些惊慌的样子,忽然改变剑法,朝朱镇岳下部袭来。朱镇岳认得这一下剑法,是毕派中最厉害的看家本领,只不容易施展得出来,若施展出来了,他派的人,无论有多大的本领,纵然不送性命,至少也得被斩断一条腿。惟有毕派中练过这手工夫的,能避免得了。然不是本领比施展的高强得多的,仍得受点儿轻微的伤。朱镇岳的本领,恰好与这人不相伯仲。一见这看家的剑法施展出来,不禁暗叫了声:“不好!”凭空往上一跃,超过桅颠一丈多高,觉得那剑在右脚后跟上,略沾了一下。也就施展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来,一剑刺到这人脸上,只听得喳的一声,这人一抹头便向岸上逃去。朱镇岳也不追赶,跃下桅来,船身一平定,锣鼓吆喝之声,立时寂然了。
朱镇岳跑进舱来,叫化已迎着贺道:“恭喜,恭喜。好一场恶斗。”朱镇岳笑道:“这东西真厉害,险些儿使我没命回家乡。”说时,卸了软甲,取出药来,敷了脚跟上的伤处。
对叫化说道:“这人的本领,兄弟自是佩服。但像他这般本领的人,还不能说有一无二,惟有他那种像貌之凶恶,恐怕在人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于今已和我交过手了,足下可以将这人的姓名来历,说给兄弟听了么?”叫化仍是摇头笑道: “公子将来自有知道的一日,此时用不着我说。公子珍重,我去了。”只见他身子一晃,已在岸上长啸一声,不知去向了。
朱镇岳太息②了一会,暗想这几个人的举动,真教我摸不着头脑。我此番算是初次出马,从来不曾和人有过仇恨,况且曾和我交手的两人,都是毕门的弟子,这个假装叫化的,不待说也是同门了。彼此既是同门,平日又没有宿嫌旧怨,何苦是这们一次、两次的逼来呢?幸而我准备了锣鼓,使他猛吃一惊,才能在他脸上还了一剑。不然,就不免要败在他手里了。
只是这人不知曾练了一种甚么工夫,面皮那们坚实,剑刺去喳的一声响亮。
朱镇岳正独自坐在舱中揣想,只见船户走进舱来,叩头谢罪道:“小人今日不遵守公子的吩咐,几乎弄出大乱于来。想不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叫化,竟是有意来船上卧底的。倘非公子有先见之明,知道有人上了船时,这般重大的干系,小人便粉身碎骨,也担当不起。”朱镇岳叫船户起来,说道:“我何尝有甚么先见之明,这叫化假装的虽不错,但是粗心了一点儿,他自己留出一个上船的记号给我看,我才一望分明。这船板都是光滑干净的,平日你们打从岸上回船,穿了鞋子的,必得在跳板上脱了鞋子才下船。若是赤脚,也得用洗帚洗涤干净才下船,没有脚上带着泥沙在船板上乱踩的。
“这叫化因怕回来撞见他,坏了他的计算,只要哄骗得你答应了,就匆匆上船蹲伏。便没想到泥沾的脚,踏在光滑干净的船板上,一步一步的都留下了痕迹,他上船不久,我就回来。你因天色已将近黄昏了,不曾留神船板上有脚印。我看脚尖朝着船梢,只有上船的印,没有下船的印。无论甚么人看了,也都知道上船的人不曾下船去。”船户听了这般解释,这才恍然大悟。
天光一亮,就从白马隘开船向常德进发。一帆风顺,只一日便安抵了常德。朱镇岳将金银运回乌鸦山老宅。这时他家还有七十多岁的祖母,和叔伯堂兄弟人等,朱镇岳还是第一次归家,骨肉团圆,自有一番天伦乐趣,这都不用说他。在家盘桓了好多日,因心里悬念在西安的父母,复束装动身,仍由水路回龙驹寨去。这回仅带了随身盘费,肩上没有担负何项责任,比较来时,自是舒服多了。
这日,船仍停泊白鱼矶。朱镇岳想起那夜和那汉子交手的情形,心里委实有些放心不下。
思量我此刻身上也没有什么责任,何妨上岸去访问访问,看这一处有没有毕门中弟子。主意已定,便与船户说知,有事须在这里耽搁些时,等事情办妥了才开船。船是他包定的,开头停泊,当然由他主张。朱镇岳上岸访问了三四口。这白鱼矶本不是停船的码头,不过河面曲折,上下的船可以借此避避风浪。岸上只有七零八落的几户人家,做点小买卖,并没有大些儿的商店。不须几日工夫,周近数十里以内都访遍了。休说没有毕门的弟子,流传在这一带连一个会些儿把式的人也没有。朱镇岳访得了这种情形,只得没精打采的,打算次日开船前进。
这日天色已将晚了,朱镇岳在船上坐着,觉得无聊。独自在岸堤上,反操着两手,踱来踱去。偶然一眼看见靠堤有个小小的茅棚,棚里坐着一个白须老人,在那里弯腰低头打草鞋。
棚檐下悬挂着无数打成了的草鞋。朱镇岳看那老人的姿态精神,绝对不似寻常老年人的龙钟样子,不由得心中动了一动。暗想我何不如此这般的,去探看他一番。即算访不着毕门弟子,能另外访着一个奇人,岂不甚好?想罢,即匆匆回船。不知朱镇岳打算如何去探看老人?那老人毕竟是谁?且待第四十一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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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桅颠,船桅顶部。
②太息,长叹。